燕七殺還以一笑,「也不是卑職的消息靈通,而是這兩件事一大早便在整個朝堂傳揚開了,卑職就是不想知道也難啊。♀」
哥舒無鸞牽了牽嘴角,「這倒是。不過,你突然冒出來,不單是為了向我溜須拍馬吧?」
男人眉頭微蹙,緊睨著她譏誚的眸光,面色突然凝重起來,就連聲音也少了往日的那股散漫而顯得低沉異常,「昨晚的事情,我听說了。你這是在迎刃而上,大司寇的底線一再被你觸及,恐怕不日他便會發起反擊,我擔心你應付不來。」
他的話像是觸到了哥舒無鸞的逆鱗,眸中適時閃過一陣厲色,傲然接道︰「這麼跟你說吧,他盡可放馬過來,本官自當奉陪到底。」
聞言,燕七殺俊顏一沉,聲音愈顯急促,「你現在的頭腦不清楚了是嗎?我的意思是,你在以卵擊石!阿鸞,你斗不過他的,這麼多年來他權傾朝野,與他對著干的下場那便只有死路一條……」
哥舒無鸞惱然打斷了他的話,「不是我要和他過不去,是他在處處刻意刁難我,更甚是在威脅娘娘的安危,我不想辦法與他對抗,難道要等死不成?你的腦袋里到底裝的是什麼?」
話到最後幾乎是吼了過去。
男人很是意外她的情緒變化,一時間竟走了神,須臾,他失笑出聲,「裝的都是你。」
這下,愣讓哥舒無鸞愕住了,僵僵站在那里,思緒凝結。
燕七殺好似很滿意于她此刻的表情,滿眸的情意在暗自流轉,逐漸的,他隱起唇畔的笑容,凝聲道︰「看來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要你乖乖待在那里任人魚肉,而該是暫時不可與他硬踫,隱忍二字懂嗎?他攻,你守,四兩撥千斤,很容易便將緊張的局勢化解了。♀況且,恨他的人,忌憚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你實是沒有必要做先鋒的。俗話說,槍打出頭鳥,第一個沖出去的人,證明他有勇無謀,證明他笨,到頭來只會死的很慘。既然別人可以隱忍不發,盡享漁翁之利,為什麼你就做不到呢?要適當的嘗試著將視他人為棋子,而不是傻傻的被別人利用,這樣才成處于利局。再者,裴安他並不是屹立不倒的,有些時候,有些肉眼觸及不到的地方,也許它正在一點一點的吞磨,最後直至蠶食而盡,距離大廈崩塌的那日終將不會太遠的。」
哥舒無鸞靜靜听完他這番語意幽深的話,眯眸審視了他好一瞬,最後,只淡淡吐出幾個字,「你很懂兵法,也很狡猾!」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處事觀局,圓滑通透,洞悉八方,心眼多如篩子底般,不但善用謀略,更擅長揣摩人的心思,將人的優弱點輕而易舉一覽無疑,最後,直擊要害!
這樣的人,僅居刑衙,著實屈才了。
這樣的他,更讓她驚心不已!
不過,仔細品味他的話,里面明顯含著警醒的意味。
他是在滲透給她,有人正在暗中利用著她,更會在榨干她的價值後,無論成敗,斬草除根!點給她唯一的保命之招,那便是隱忍鋒芒,作壁上觀。
還暗示給她,裴安的勢力已在不知不覺中,被人釜底抽薪,而她也便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去蚍蜉撼樹,自取滅亡!
那麼,能做到這些事的人,那便只有……
想到這,哥舒無鸞心中狠狠一沉,那顆大石壓得愈發沉重了。不過,他又是如何了解到這層的呢?
無心去揣測,只悠悠甩了下頭,抬眸對向男人,道︰「為什麼要提醒我這些?」
暗暗觀察著女子瞬變的表情,知道她已听懂了他的話,燕七殺欣賞于她的穎慧,真摯道︰「因為你是我在意的女人,我不能讓你有事!」
他藍眸中的濃情愈來愈明顯,讓哥舒無鸞的心凌亂如麻,顫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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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听聞賑款和糧食已經順利送達各個州府,一時間,派發災糧,安置災民,建屋修壩,控制疫情蔓延,各州各縣幾乎是忙的熱火朝天,最後,官民一心終是徹底的遏制住了災情。
如此一來,國君憂思盡消,龍心大悅。
天災已然緩解,但前朝近來的波動,多少會在放晴的天色中籠起些許烏雲,國君自不會冷眼看著這些掃興的事暗自流轉,是以,便下了一道諭旨,安撫被革職留任在家的裴英俊,欽定東都茶商柳家的獨生女柳依蘭小姐與之大婚。
說起這個柳家老爺,也算是白手起家,經過幾十年的種茶販茶,將生意做的是遍及大江南北,商鋪林立,然而,如此大的家業,卻無人來繼承
陰陽師詭記
,只因他獨獨有一個女兒。
為了確保龐大家業不被居心不良的外姓人侵吞,他的擇婿標準當真是嚴之又嚴慎之又慎,真可稱得上是千挑萬選,不知不覺中柳小姐經這麼一耽擱便到了二十一歲還未出嫁,若不是國君賜婚,這位千金閨秀還不知道要等到那年那月才會順利出閣呢。
裴安雖對國君這種打一巴掌賞一個甜棗的收買人心方法很是不屑,然而,這次卻是絲毫沒有駁了這個面子,只因為,這個茶商柳家乃是東都數一數二的大商戶,若說祝君豪為首富,那麼這個柳家便可稱其次,其財力不容小覷。
已失去祝君豪這個強大後盾的裴安,眼下突然遇到這個大金礦,又豈會輕易放過?最重要的是,這位準兒媳,乃是獨生女,將來必然不會面臨爭奪家產的風險,而是順理成章的繼承,這樣極是利于他倚靠財力,在官場上‘收復失地’。
至于裴英俊方面,他還未從摯愛之死的悲慟中掙扎出來,忽聞此事,除了惱怒還有憤恨,抵死不肯領旨,惹得國君險些震怒。
後經裴安以揚撒緋色骨灰填海眼為要挾,他最終驚恐又沉痛的妥協了。
如此,二人的大婚之期便擬定在了中秋節後舉行,距離現在也就還有一個多月的光景。
夜初上,曉月淡掛柳梢頭。
耳殿內已是燃起了油燈,將香樟椅中的兩道縴細的身影映的清晰非常。
「鸞姐姐,你幫心憐看看,我這儀範冊批注修改的如何?」一聲慈柔的女聲適時拉回了哥舒無鸞飛遠的思緒。
她定了定神,輕輕接過冊子,細細審閱一番,欣賞一笑,道︰「非常好,小憐在這方面很有天賦和見解呢。」
鐵心憐的面上浮現些許赧然之色,顯然是因她的夸贊而有些不好意思,「姐姐就會取笑我,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啊。」
言罷,慢慢收回冊子悠悠合起。
哥舒無鸞撫了撫她順滑的發絲,道︰「我說的事實。你該了解的,我向來不會刻意給人戴高帽,搞溜須拍馬那一套的。」
她的詼諧惹的鐵心憐頓時笑開,「呵……」
見這丫頭近來開朗了許多,讓哥舒無鸞安慰不少,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徑自執起銅簽挑起了蠟芯。
燈花爆了爆,幾番明明滅滅後,四下更加亮堂,燈影里,女子的身姿窈窕干練。
鐵心憐睨著眼前的身影,視線開始模糊起來,聲音微哽道︰「鸞姐姐,謝謝你。」
哥舒無鸞根本沒有察覺到女子的情緒在驟變,還在挑著燭火,定定出聲,「謝我什麼?」
話落,放下銅簽,緩緩側首,卻見鐵心憐滿眸氤氳,一下子會意了過來。
「謝謝你待我如此真摯,視我為知己姐妹,沒有因為我爹……」說話間,鐵心憐不自然的閃了閃微紅的水眸,喃喃的聲音滿是感動。
哥舒無鸞慢慢坐回她身旁,點住了她的嬌唇,柔聲道︰「噓。到什麼時候都不要自卑,因為那是懦弱的表現,心憐不是弱者,知道麼?還有,即使你爹做過再多的錯事,也不能抹殺掉他一顆愛女至深的心。」
是從什麼時候起她也開始學會關心開解他人了?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悄悄敞開了心扉,懂得去接納一個人,逐漸將其視為知己好友。
這樣的自己,這樣的感覺還是很不錯的。
憶起不久前燕七殺曾說過的那番話,‘你的自負和猜疑,將來導致的結果便是連半個一個推心置月復的朋友也沒有……’
哥舒無鸞竟隱隱得意起來,誰說這樣的本大人就不能有朋友?切!
殊不知,正是因為男人的話,才使她漸漸改變了心性,只不過,她自己根本沒有發現這一層罷了。
听了女子安慰的話,鐵心憐動容至深,點了點頭,「心憐明白。」
哥舒無鸞這才放心一笑,「好了,別再想那些難過的事了,咱們聊聊別的。呃……你……哦,我想問一問你,如果、如果說一個男人三番五次的對一個女人表現出很在乎很關心的樣子,那、那說明什麼?」
察覺自己問的話著實生硬突兀,哥舒無鸞懊惱的咬住了舌尖,真是……笨死了!
鐵心憐沒有發覺她的窘然,只忽閃著大眼,回答道︰「說明他很喜歡她。」
她的肯定,令哥舒無鸞心中一顫,自顧茫然低語,「真的……喜歡麼?!」
*d^_^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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