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妃心想,這麼多年來,他別說是平心靜氣的與她說話了,哪怕在再大的場合面前他都是半分好臉色也從未給過她,可今天他卻低聲下氣的來向她求恩典?這倒是稀奇了!
隨即,和藹一笑道︰「若在本宮的能力範圍內,本宮勢必會替殿下做主的,長王子請說。」
男人的眉宇糾結一瞬,這便道出了來此的目的,「請娘娘允準,將錦衣侯許以殷朗為王子妃!」
聞言,大妃的面色有些微變,接著,明麗的琥珀眸光閃出絲絲了然,「既然眼下殿下找到了本宮這里,那之前,定當是見過了陛下,不知陛下那里怎麼說?」
殷朗顯然听出了她在明知故問,卻還是耐心的答道︰「父君……不允此事!」
大妃顰眉,慢慢斂下眸光,推諉道︰「如果是這樣,那本宮也無能為力。」
一番毫不留情的拒絕之言,令殷朗的情緒登時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動起來,「可錦衣侯畢竟是娘娘的人,若娘娘執意做主,料想父君那里也不會加以攔阻……」
話未說完,便听大妃接口道︰「鸞兒曾經確實是本宮的女侍,可這也是彼時的事情了。而今時已不同往日,眼下她的身份是內宮錦衣侯大人,享有爵位。大到上升下遷,小到擇偶婚配,都已由不得本宮擅自做主,而是該由陛下親自決定!本宮剛剛說過,只要是在本宮的能力範圍內,本宮定當全力為殿下圓心願,但這件事,已超月兌了本宮的能力範圍,殿下,恐怕是找錯人了!」
偏頭一瞬,再道︰「再有,殿下一心想要納錦衣侯為王子妃,如果當真是兩情相悅,想來陛下也定會成全。若不然……殿下的這番心意,鸞兒那邊可知?倘是不知曉,殿下又可曾問過她的想法?殿下不知,鸞兒的性子向來倔,若她不同意的事情,即使是王權傾軋,她也不會輕易妥協,當初柏樺之事,便是最好的例子。那麼,如果僅是殿下這里一廂情願,本宮奉勸殿下還是三思而後行為好!」
泱泱一篇話落,殷朗的心里已燃起了一團浮躁的憤火,僅是憑她一句話便能促成的事,沒想到,她竟是擺出了這麼多的借口來推托,還拿出一番別詞來堵他的口,她這分明是不想給他這個面子罷了!
說到哥舒無鸞那里的態度,若不是遭到了死女人冷冷無情的拒絕,他也不會這麼費力的去請婚,並且求到了自己的敵對這里……
他也真是頭腦一熱,想一出便要做一出,卻沒料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眼下,被這個女人如此一嗆,那他還有什麼顏面可言,他真不該來此一遭!
這時,殷朗面上一陣陰晴不定,顯然是有些掛不住臉,黯了黯眉,不悅的冷哼一聲,「叨擾了!」
說話間,已風一陣的疾奔向了殿門口,仿佛一刻也不願在這逗留。
大妃忙對守在一側的隨侍喚道︰「長海,替本宮恭送殿下。」
「是!」
男人離開後,一旁的宮娥旦兒遞給大妃一杯茶潤喉,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娘娘這又是何必呢?既然長王子放下了身段特意來求娘娘,娘娘何不不順了他的意,繼而也能緩和您與他之間那緊張了多年的關系!再者麼,錦衣侯大人若嫁做長王子為王子妃,也必然會使娘娘的地位更加穩固,如此,這樁婚事,可謂對娘娘有利而無害!」
是啊,的確對她有利無害,會穩固她的地位,同樣,也會穩固殷朗的地位!
今番的請婚之事,她又豈會猜不透殷朗的那些想法與心思?夙兒突然回朝了,他自覺儲位不保,這才想著借以外力,來鞏固自己爭儲的實力!
這小小子,倒也有些鬼主意,看出了她與夙兒之間嫌隙頗深,如此才算計著,借以與鸞兒的婚事為紐帶,向她投來示好言和的橄欖枝,無非是想在將來議儲時,她這里能持助到他!
看來,他已經不怎麼指望裴安的幫襯了,且是有些自亂陣腳,病急亂投醫,這才不惜放下仇恨找到了她這里!
不過,他怎麼就會料定,她會放著親子不顧,而選擇一直敵對自己的他來襄助呢?
話說回來,她也確實不希望夙兒將來獲儲,那個位子雖好,但是太累了,以陛下為例,這麼多年來為了那個至高之位幾乎心力交瘁,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又怎麼能忍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骨肉步此後塵,身受這千斤重擔所累?
所以,彼時她才會借著柏樺之死為由,向陛下請旨,將夙兒送去了封地,一來,是要他休養身心,磨礪性子,二來,則是想讓他避開那個累人的儲位。
還有,其實在上次提議立殷朗為儲之時,她投以贊同之意,並不是在為將來的太後之位做籌謀打算,而僅是身為一個母親的私心而已,她承認她的確很自私,為了自己的孩子將來一身輕,則不顧別人孩子的感受……
再者,現在的夙兒轉變太大,以他的性子根本不適合為君,若不然,在至高的權力下,他只怕會比他的父君變得還要可怕千百倍!那樣會將他毀的徹底,直至萬劫不復啊!
大妃慢慢收起飄遠的思緒,輕輕的抿了一口已然冷卻的香茗,絲絲苦澀入喉,一直傳到心底,顰了顰眉,淡聲道︰「你覺得本宮該將這個面子賣給他?」
「嗯!」旦兒重重的點了下頭。
大妃淡笑著嘆道︰「丫頭,你還是太年輕了。」
這莫名的一句令旦兒大為迷惑不解,「奴婢愚鈍!」
大妃斂著眸光,悠悠說道︰「既是陛下駁回的事情,本宮這里卻持以相悖的意見,擅自為他做主,那本宮不是在給他們父子之間添嫌隙嗎?一旦令他們父子間起了隔閡,本宮便是兩邊難做人,到時,只怕是有利也會變為無利!如此的費力不討好,那本宮又何必自找沒趣呢?」
況且,她也不希望鸞兒嫁給他,鸞兒和她是一樣的人,都生著一顆好勝的心,並且她比自己還要強勢!
以殷朗那副色厲內荏的性子根本駕馭不了她,將來,若殷朗有幸登基,那勢必會淪為她掌控下的傀儡!至高無上的權利啊,會改變任何一個人的心性的,她不能任由自己悉心栽培出來的心月復,成為禍亂殷氏江山的罪人!不能,絕對不能!
再有便是,陛下因為她的緣故一早便隱生了鏟除鸞兒的心思,如果,這次她極力促成殷朗與鸞兒的婚事,那麼陛下便會更加疑心她的動機企圖,勢必會加深他的痛下殺手之心,那她豈不是將鸞兒推上了風口浪尖?
所以說,這件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投贊同票的!
「這……」旦兒這邊一時吞吐了,顯然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
沉吟一瞬,大妃忽而揚眸問道︰「你認為長王子對錦衣侯的情意有幾分?」
旦兒想也沒想,月兌口便答,「應是全心全意的,不然,他也不會貿然來求娘娘做主婚事了……」
全心全意?
若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礎上,那這份‘全心全意’也真可謂是煞費苦心了!
那麼,他的情意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也顯得蒼白無用!
鸞兒向來心氣高,哪怕是真心以待她都未必會看在眼里,柏樺便是最好的例子,何況,殷朗的這番別有用心的‘情意’!
如此,她這里倒也不必過慮那麼多,操心那麼深遠了!
「呵呵……」大妃默默望著窗外紛飛的落花,搖著頭,不置可否的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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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殿。
「你說什麼?!這個該死的混蛋,盡給我添亂!」听完夏雪風雷的一番稟報,哥舒無鸞當即拍案而起,險些氣炸了肺。
她自覺之前,因夙兒殘殺柏樺之事,國君便已對她心存了很深的芥蒂,今番在有殷朗那個王八蛋來攪和一番,在國君眼里,勢必會將她視為迷惑他兩個兒子的妖孽,又豈能容她?
再逢朝堂內宮那些糟亂的糾葛,國君欲除她的心思一點也不比裴安的少,還有裴安向來不斷的針對,如此,他的那一番請婚,令她一下便淪為了眾矢之的!
那眼下她的處境豈不是岌岌可危了?!就連她自己都恐難保命,那麼她還如何來護娘娘的周全?
直到此刻哥舒無鸞才深深的察覺自己已身陷了危機之中,並且是極大的危機!
可惡啊!
殷朗,你當真是害死人不償命!
男人睨著她暴怒翻涌的情緒,誤以為她在為那件婚事心生憂慮,是以輕聲安慰道︰「不過大人請放心,長王子不但在國君那里受了駁斥,同樣,在大妃娘娘那里也吃了癟,此事已是板上釘釘的駁回,所以,大人大可以放寬心了。」
說話的同時,他的心里涌起了些許苦澀,她何以對這樁請婚這樣的憤怒,其實,他在清楚不過了!只因,她的心完完全全的在那個男人那里……
放寬心?她如何能寬心!她憂的並不僅是這件婚事的成與否,而是因出了這件請婚,會令國君更容不下她,以致最後的斬草除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