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哥舒無鸞便思量著要怎樣巧然再次削去姬清宗的職務,免得他將來為虎作倀,助珈藍在內宮興風作浪!
可就當她對此事一籌莫展之際,又有一件事赫然的冒了出來給她添亂。
其因便是,王子朗突然莫名的向陛下請旨賜婚,而對象正是她!
那是一個午後,天氣甚佳,陽光淡淡,秋風送爽,國君正與瑞康王在尚陽苑游園賞景。
國君邊漫游,邊與殷夙閑聊著,「听蘇先生說,最近你的功課大有長進,寡人感到很是欣慰。」
「兒臣一直謹記著父君的教誨,課業之事從不敢懈怠。」殷夙行在一旁,淡淡的說著,並未因國君的夸贊而表現出些許的驕傲之色,那張精致俊美的小臉從始至終都是那般的平靜無波。
對于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講,卻表現的如此深沉,不由得令人暗生憂慮。
沉吟一瞬,國君淡淡望著前方,再道︰「還有就是,不要整日總想著舞槍弄棒,听聞,近來你傷了好幾名武師!強身健體是好事,但在他人的痛苦上尋樂趣,著實是不可為的!記得切不可太過痴迷于那些,理應適可而止,因為,過于沉溺終究也不是什麼好事。」
這番話雖听不出任何喜怒,但是,他的眉宇卻是在一度的皺著。
殷夙眼神聊賴的觀賞著苑中的秋景,臉色有些陰郁,「兒臣知道了。」
之後,氣氛變得沉悶,兩父子各懷心事的繼續游園。
二人漸漸行到一座拱橋上時,卻剛好逢長王子殷朗迎面而來,玉冠楚楚,錦袍加身,腳步急急生風。
他的面色明顯急切,見到國君俯身便拜,「兒臣參見父君。」
國君抬了抬手,「起來吧。」
殷朗非但沒起身,反而是一下跪在了地間,掃了一眼對面的殷夙,斂眸道︰「兒臣有一件事要請求父君恩準!」
國君睨著面前這個絲毫沒有長進的長子,蹙眉道︰「說來。」
橋下的那彎碧水,波光粼粼,水聲潺潺,而他的聲音便隨著流水聲,泠泠的飄了出來,「兒臣年已弱冠,卻至今還未納妃,是以,請父君做主,將錦衣侯許以兒臣為王子妃!」
這番話剛落,站在對面的殷夙,臉色倏然沉下,如染黯墨,隱在寬袖下的那雙稚女敕小手緊緊的攥成了拳。
國君的面色也隨之變了幾變,忽然咬牙斥道︰「你整日渾渾噩噩,無所事事,難道想的就是這些男女間的情事?難怪上次寡人委任你監國,你卻給寡人監的一塌糊涂!你簡直是不思進取!」
這番帶怒的斥責令殷朗自覺甚為難堪,抬眸間,見殷夙正冷笑著睨著自己,顯然是在拿他當笑話看,頓覺掛不住臉,黯了黯眉,凝聲道︰「父君教訓的是!不過,兒臣覺得身邊若無一個可心人侍候在側,繼而時刻提點著兒臣,兒臣終是難以定下心……」
熟料,話未說完便被國君冷冷的打斷了,不悅的揮著衣袖,語氣不容置喙,「不要再言了,此事,寡人不允!」
殷朗的身子僵滯須臾,愕然抬首,才發現那道明黃的身影已轉身而走,忙慌然喚道︰「父君……」
此番的請旨賜婚,一來他本就對哥舒無鸞有意,早便想將她納為王子妃,再者,那晚听了馬夫子的提議後,他這才連日思量出了這麼一個對策,無非是想借以與她的婚事來緩和他與大妃之間那劍拔弩張的關系。
如此一來,以婚事為紐帶,那麼他慢慢去與大妃假意言和,可謂表現的在自然不過了,並且此舉實乃是一箭雙雕!
他承認自己為達目的有些不擇手段,也覺得這樣利用她感到無盡的愧疚,不過,他會好好的補償她,給她全部的寵愛,此生只寵她一人!
哪成想,他的算盤雖打的好,卻被父君考慮也不考的駁回了……
男人最終也沒喚住國君遠去的腳步。
剛要頹然起身,這時,眼前遮來了一道暗影,只見殷夙正負手端端的站在他的面前,一襲深暗色錦繡華服罩身,彰顯出了與他的年齡完全不符的深沉與陰鷙的氣息。紅潤的唇角一勾,聲音涼涼,混著凌厲的奚落,「哥哥還不起來麼?父君都說了,此事,他不允!即使你跪死在這里,他還是不允!」
這聲‘哥哥’叫的實在是生硬疏離。
殷朗不是傻子,自是听得出來。
再聞他那譏誚又輕慢的語氣,著實令殷朗隱生怒意,就是見不慣他在他面前以高人一等的姿態說風涼話!
似是激起了他的斗志,這便 的站起身,信手隨意的拂了下錦袍間沾染的塵埃,憤聲接道︰「允不允,還言之過早,用得著弟弟的哪門子好心提醒?!」
不知從何時起,他們兄弟之間,僅是面子上還過得去,但心里實則早已勢同水火。
殷夙慢慢上前幾步,不動聲色的笑笑,「那弟弟先在這里預祝哥哥心想事成。」
面對這道冷笑,殷朗甚覺刺眼,亦不甘示弱,「承弟弟吉言,哥哥定不會令弟弟失望的!」
一番心潮暗涌,一番唇槍舌劍,殷朗最終拂著衣袖以傲然之勢,揚長而去。
而那個生的如花似玉的小人,則原地陰晦的望著男人的背影漸行漸遠。
久久,一陣清風漫過,浮動了錦華般的三千青絲,隨風輕揚間,那雙俊眸已犀利的眯起。
原本,我不打算將你放在心上,本要放你一馬的,但是你太不安分了,偏要一頭往鋒芒上撞!
那麼,現在我卻不得不將你算計在心,誰叫你竟敢打我鸞姐姐的主意!
我的好哥哥,這可是你逼我的……
這邊,殷朗在國君面前受了駁斥,緊接著馬不停蹄的趕往了廣晟宮。
眼下,他真的按捺不住了,此番求娶若不成功,那之前他的那番信誓旦旦,豈不是在說屁話,那他以後在夙兒那小子面前還有什麼顏面可言?
再者,一早他便隱隱察覺出了夙兒對哥舒無鸞的那種佔有欲,早前,他更是听裴安提過,殷夙之所以在內宮發生命案之際被父君封譴,全因命案的始作俑者正是他!
因為他惱恨樺曾經的那次請婚,所以不惜殺人泄憤!
他為了哥舒無鸞連殺人都敢,還有什麼事情他干不出來?
一想到,不但將來的儲位岌岌可危,就連美人都隨時面臨著被人所奪的危險,他還如何能安定下一顆心?!
雖然這次之事,他料想以上次的事件引以為戒,殷夙定不敢再對他下狠手,可他勢必會對他的請婚加以百般阻撓!
他不能任由他破壞他的好事,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本該屬于自己的女人卻被他人輕易奪走!況且,這個女人在將來議儲時還會起到很大的作用!
是以,他明知此次前來找大妃做主此事,顯然貿然突兀,繼而會令她懷疑到他的用心,並且,他這樣主動軟下強硬了多年的針對態度,勢必會令大妃得意嗤笑,致使自己的顏面上掛不住,但他也顧及不了那麼許多了!
再有,既然她早就有心靠攏他,那這次他何不給了她一個台階下,也算受了她之前的買好,然後,取他所需,加以利用……
順勢將馬夫子的那番好言告誡拋之腦後,隨即毫不猶豫的跨入了殿門。
此時,大妃正坐在一張雕花紫檀桌旁閑適的烹著茶,動作嫻熟優雅。
一旁宮娥盡心的侍候在側,偶爾小心翼翼的為主子遞著所需的器具。
氤氳的熱氣徐徐飄起,令眼前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輕霧,只聞滿殿的茶香四溢。
忽然,一道匆促的腳步聲傳來,揚眸間,見殷朗不請自入,大妃意外的挑了下眉,倒也盡顯熱絡,「真是稀客呀!長王子怎的想到今日來本宮這里串門?快坐,剛好本宮煮了些燕州的極品貢茶,味道甚佳,你也來品品。」
這還是他第一次涉足她的寢殿,以往他對她再怎麼心結頗深,仇視敵對,可今番他既然放下前嫌而來,她也該盡心而待。
說著,忙為男人親自倒了一杯剛剛煮好的香茗,只見湯色甚是清澈澄亮。
殷朗微微一愣,一時僵在了地間,往日里針鋒相對慣了,猛然見此,著實令他有些難以適應,不過,回頭想想,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對她表現的仇視針對,而她卻從未跟他計較過……
等等,他都想到哪去了,他來這里不是感受她那份虛偽的善意的!
想著,懊惱的甩了下頭,俊面上還是難掩些許尷尬之色,先是不自然的打了個揖禮,隨後,毫不繞彎子,而是直接切入主題,「殷朗今日貿然來打擾娘娘,無非是想向娘娘求一個恩典。」
見他睬也不睬她遞去的茶,更是未坐,顯然是毫不給面子,不過,大妃倒也沒有往心里去,更未勉強,僅是淡淡的挑了下眉,心想,這麼多年來,他別說是平心靜氣的與她說話了,哪怕在再大的場合面前他都是半分好臉色也從未給過她,可今天他卻低聲下氣的來向她求恩典?這倒是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