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忽地騰空仰起,然後又重重摔下,以驚人的速度往前拖了百來米,方在停下來。
林依早在馬車騰空的一霎那驚醒過來,出于本能反應,雙手緊緊扒住車窗,防止身子做慣性運動。
等確認馬車完全停下,林依才安心掀開簾子。黑衣大哥沒有坐在馬車前,而是在兩百米開外的車道上與一群紅衣人廝殺。
刀光劍影,騰空飛躍……黑衣大哥被三個紅衣人圍著,居然還能招架自如。林依看得眼花繚亂,知道幫不上忙,只能兩眼緊緊盯著那片黑色的影子,兩手揪著外袍下擺。
幫不上忙不要緊,不能幫倒忙或者制造包袱!這點道理,林依非常明了。于是她墊起腳,貓著身子,輕輕往背對人群的馬車的另一側挪動。
可林依不清楚,所謂的武林高手,對周圍的氣息的變化最為敏感!尤其殺手,一不小心可能就成為別人的狙殺目標。所以即便全力戰斗,都會留出兩分神來關注周圍的環境。
所以林依的小聰明一下子就暴露了。一個紅衣人迅速退出對黑衣大哥的包圍圈,朝林依飛奔過來。
林依一見不妙,「哎呀我的媽」,撒腿就跑。
黑衣人提著銀晃晃的刀,幾步躍到林依的前面。林依老腰一彎,漂亮地閃過一刀。沒來得及慶幸,眼看第二刀朝那張平凡無奇的臉蛋又揮了過來。林依的力氣早在剛才那一閃中用光,這霎那腦子一片空白,兩眼瞪著那片光芒……
沒迎來疼痛,一把劍半空撞開那揮下的利刃。
林依在鬼門關走了一趟,繃緊的氣一松,跌倒在地上。
黑衣看林依柔弱,另外兩個紅衣人也朝這邊飛來。不再消極防守,改為主動進攻,且下手更狠絕起來。幾下功夫,切斷了紅衣人的喉痛。
林依在一邊,驚嚇過去,居然有種想拍手稱好的沖動。(依依你就承認吧,其實你的內心是狠毒的撒!編輯大人,冤枉啊,你都那麼狠心想要人家的小命,人家還不能耍耍狠啊!)
趕過來的兩個紅衣人見同伴被殺,也不知道是察覺到林依內心「邪惡」的想法還是把怒氣移到她身上(依依你別逗了,人家紅衣人是有智商的,知道挑軟腳蝦!),雙雙棄黑衣人,集中往林依這邊攻。
黑衣一劍挑開二人,一手拉起地上的林依,用力把她往身後推。
林依一陣感動。黑衣大哥的手溫暖而有力,林依感覺自己的心,極速跳了兩下。
活了二十幾年,林依可以確定,那不是膽顫心驚的顫動,而是心動的跳聲。
心動來得如此意外,讓人措手不及。一陣喜悅涌上心頭,林依雙手撫上胸口,傻愣愣的,嘴一裂,幸福地笑。
可正是這份幸福讓她忽略了此刻身處的險境,也讓她忽視了黑衣讓她閃開的聲音。
明亮亮的刀往她的臉蛋砍下,這場景,似曾相識!
一陣熱血灑在臉上,驚醒了林依,看到一個紅衣人的刀深深劃到黑衣大哥的肩膀上,另一個紅衣人趁勢,一刀捅進黑衣的胸口。
林依想驚叫,卻叫不出來,雙手緊緊捂住嘴巴。
黑衣拼盡最後一口氣,揮起右手中的劍,從後往前,一齊削掉兩顆紅衣人的頭顱。
三人一起倒下!
黑衣大哥倒下的一霎那,林依眼淚噗噗往下掉。
她蹲下趴到輕輕抱起黑衣人的頭,把他倚在自己的身子上。
黑衣努力抬起右手,緊緊揪住林依的衣袖,低低說了一句︰「虎丹……七巷23號……祿兒!」話落,手一松,死在林依懷里。
林依抱著黑衣大哥依舊溫暖的身子,放聲嚎哭!上一刻還令自己第一次領會到心動感覺的男子,已變成一具不會說話的尸體。
為什麼自己要心動,為什麼心動的代價如此之大?如果不是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傻愣,黑衣大哥不會因為自己而慘死!你為什麼要救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我為什麼連你的名字都來不及得知!為什麼連個表白和傾訴的機會都沒有?花未曾開,卻已謝了!
林依嚎哭累了,干脆坐在地上,想追問黑衣男人,不忍心捶打他,只好使勁捶打自己早已發麻的腿。
好一陣子,林依站起來,扯出黑衣大哥手中的劍,往林子走去,砍下了一根樹干,用劍削尖,回到黑衣人身邊,用力刨坑。
半個時辰過去,林依的兩只手都被樹干磨破了皮,血不停往下滴。可林依沒感覺到痛,依舊用盡全力,一下,又一下,往地上刨。
一個半時辰過去,剛好能容下男人的淺坑落成,林依放下樹干,把黑衣大哥拖進坑里。手撫模了一下他的臉,冰冰涼涼的臉,沒一下就被林依手上的血弄髒了。
林依掏出腰間的水囊,倒在他的臉上,清洗干淨,擰好水囊放回去。
手絡到腰間的銀兩,提醒了林依。她把手探進黑衣大哥的腰間,掏出一個錢袋,一片木匾,正面刻著「陳逸」二字,看來常常被主人握在手里,整個木匾光滑油亮。結合常識,這應該是身份標志的戶犢。以此類推,黑衣大哥應該就叫陳台!緊了緊,林依小心翼翼把這兩樣東西放進腰袋里,然後捧起一剖又一剖熱土,覆在黑衣人身上。
把黑衣大哥填埋好,林依又挨個挨個把紅衣人的腰間搜了個遍,各自在三人身上都搜出一個錢袋。林依照舊放進自己的腰袋中,沉甸甸的!
把劍擦干淨放進劍套,林依握在手上。人已經不在了,可帶著這把劍,起碼有個念想!
隱隱記起黑衣大哥臨終前的遺言︰「虎丹……七巷3號……祿兒」。雖然不知道祿兒是不是之前破廟遇到的男孩,但既然是黑衣大哥放心不下的事情,她一定要幫他完成。「這點,我林依一定做到,一定做到。」林依心里,誓言如火灼熱!
心中有了方向和目標,林依不再迷茫!站起來,再看了兩眼墳墓,果斷轉身,往馬車走去。踏上馬車,擦干眼淚,把黑衣大哥的包袱解開,拿了一套衣服換好,然後扔掉那套血衣,林依模仿起黑衣大哥的模樣,架起馬車,離開這個曾經心動過幸福過,又自責過懊悔過的地方,沿著虎丹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