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死了。」
「怎麼可以這樣。」
「是不是我不夠漂亮?還是不夠溫柔?」
西廂內,蕭雯坐在椅子上,泫然欲泣。
「公主,你就歇歇吧,喝杯水消消氣,公主這樣,奴婢看著心酸酸的,也很想哭。」翠萍走到門口,接過宮女端上來的冰鎮話梅汁,遞到公主面前,兩眶泛紅,顯然也是個善良心軟的丫頭。
「翠萍,你說本公主是不是瞎了眼,虧我當初還跑到聖上那請求賜婚!」蕭雯接過冰鎮話梅汁,一口喝盡。自從東郊騎馬回來後,陳夫子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去曼城書院找他,不是上課,就是剛好不在,找到府里,也是同樣的答案。她還以為對方是有意逼著自己,沒想沒幾天就听到四處都在說他的風流韻事。
她還不信,陳夫子風清傲骨,是如梅菊一般的高雅月兌俗的男子,又怎會流連煙花之地。去風月場所的,不能就斷定對方是風流男子。一定是有要事才去的,說不定是初雲的達官貴人邀請,逼于無奈才前往的。蕭雯如是安慰自己。最後還是忍不住,跑到書院門口等著,可听得的卻是令人心碎的答案。來書院這才多久,離家這才幾個時辰,便害相思了?
回宮躺了一天,越想越不甘心,她倒要看看這青樓煙花女子有何本事,把陳夫子迷得昏頭轉向。
敲了門,等了半響,林依方來開門,帶著一身胭脂香氣。
蕭雯的臉白了半分,沉默了一陣,進了院子。還沒見其人,便听到一陣清揚的琴聲,在花草碧樹間縈繞……
待走近,見到一個仙子般的女子坐在院子里的圓桌前,縴縴素手正在琴弦上挑、撥、勾、壓,一人一琴,如畫一般靜美。
本以為是青樓女子,鼓著勇氣來打擊一番,沒想見到這樣的角色,蕭雯的心,涼了半分。
「霓裳,你進屋吧,外頭風寒。」林依的聲音,無比溫柔,這是蕭雯從沒見他在自己面前展露過的。
霓裳起身,盈盈欠了一禮,抱起古琴,風姿綽約,踩著蓮花碎布,進了屋。
「陳夫子可真會憐香惜玉,本公主才來,你就讓姑娘進屋了。怎麼,你害怕本公主會為難你的佳人不成?」蕭雯尖聲嘲諷,也不知是對他,還是對自己。她本不是尖銳之人,可見林依害怕心上人受委屈,細心維護的模樣,就忍不住來氣。居然連交手的機會都沒有!
「公主何必如此!陳逸知道公主不是尖酸刻薄之人。」
「夫子如此一說,若本公主有什麼動作,就成了尖酸刻薄的人了!」
「公主,別說了!陳逸理解你的心情。是陳逸知道傷了公主的心。可是,事情演變至此,也不是陳逸能控制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本以為,我這一生,注定孤獨終老,可見了霓裳姑娘,我才知道,什麼叫喜歡,不,應該叫愛,什麼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陳逸抬頭仰天,露出一副為愛痴狂的癲狂模樣。
「可對方再美,終究是個煙花女子。陳夫子怎可如此……」
「煙花女子又如何,誰人沒有過去。沒有人生來就喜歡當煙花女子的,形勢所逼而已!何況霓裳姑娘雖寄身青樓,但潔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這又是豈是閨閣千金所能辦到的?陳逸不介意,反而很佩服。或許,陳逸就是喜歡霓裳姑娘這種堅強和淡漠吧。」
「那或許只是一時的迷戀。因為夫子不曾見過青樓有那麼堅強特別的姑娘,所以一時覺得新鮮。」蕭雯看著林依,眼里盈滿淚水。
「陳逸也曾猶豫過,也曾掙扎過,但是,理智有怎麼贏得了真愛!陳逸明白自己的心,弱水三千,獨取這一瓢!」
「我不信!不是還有一個叫‘染霜’的姑娘麼?也是忘憂閣的。」
「染霜姑娘和霓裳姑娘情同姐妹,我只是不忍看她姐妹二人青樓相隔,徒增掛念。染霜姑娘與陳逸,絕無半點關系。當然,霓裳姑娘現下還是清清白白,這一切,不過是陳逸個人自導自主的愛慕和痴戀罷了。若然到了最後,陳逸還是得不到霓裳姑娘的傾心,那時,陳逸必定讓霓裳姑娘離開府邸,讓她自由去尋找自己的真愛。」林依像是陷入自我的思緒似的,後來的話,竟不似和公主對話,更像是自言自語︰「真正愛一個人,不在乎天長地久,也不在乎是否曾經擁有或佔有,只要知道對方過得幸福,活得快樂,我心,足矣!」
「你!」蕭雯的心,徹底冰涼。她本以為陳逸對那霓裳姑娘不過是一時沉迷,現下,才知道他對對方的感情,已深到無人可以插足。是啊,都到了連是否擁有都不在乎了,只要對方幸福快樂他就滿足的地步,怕是濃濃的愛塞滿心口都不夠,又怎會還有自己的位置!
林依看著面色泛白的蕭雯,心頭隱隱作痛,公主率真善良,正是花開的季節,動情又有何過錯,錯在自己,不該女扮男裝,惹來紅塵牽念!然而,懺悔無用,犯了錯,就該盡力挽回。
林依轉過身,怕看到公主幾乎哭泣的臉龐。俗話說,讓女人流淚的男人,都是不值得留戀和托付的人;那讓女人流淚的假男人,會怎樣?但願他日公主得知,還能原諒自己。
「公主,陳逸知道公主對陳逸有意,但今生,陳逸注定要辜負公主了。」林依看著蕭雯,輕輕吐出,之前的話都是違心之話,而此番話,確實發自心底……
「蕭雯,知道陳夫子的意思了……」
蕭雯閉上眼,心口疼痛過後,有種苦澀。多麼深情的領悟,對著自己說,可話中的主人公,卻是別的女子,一個與自己僅一面之緣的風塵女子。
「公主還記得陳逸說過的吧︰姻緣天定,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夜深露重,公主請回吧,恕陳逸直言,不如憐取眼前人,水月皇子對公主一往情深,公主不妨試著去了解一番。」
「別再說了……」蕭雯捂著嘴巴,轉身跑出院子,跳上馬車,不願再停留,听得更多陳逸對哪個煙花女子的相思或愛戀。那字字句句,對她來說,如同刺骨尖刀。
回到西廂,蕭雯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半天。連水月皇子、皇兄求見,都拒之門外。醒來後,哭了一番。心疼至極卻又放不下,隔天一早跑去找皇兄,希望皇兄能跑一趟,看看陳夫子孰真孰假,在家里和那個叫霓裳的姑娘都干了什麼。哪知皇兄回來後,說果然人不可貌相,想不到陳逸看起來溫文爾雅,清風傲骨,淡淡漠漠的樣子,在佳人面前,竟如此縱情。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忘憂小樓見,會向瑤台月下逢。’平日都不輕易顯露的斐然文采,用在煙花女子身上,端是可惜。」蕭雯想起皇兄回來後撂下的話,氣得臉都綠了。
「哼,光有才華有什麼用,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蕭雯在房間里,蹂躪著紫羅蘭撒氣。
「男人怎麼就沒一個好東西了!不要一棍子打死所有的男人,你皇兄我,不是不沾麼?」蕭敬和韓澈進入房內,剛好听到蕭雯在月復誹天下的男人,忙出口維護。本是想說人家陳夫子,也不是左擁右抱,不過是對個姑娘動情,而動情的的那個姑娘剛好不是你而已!但見氣氛不對,況且這是還是她信任的這個皇兄和別人合伙演的戲,將來被她知情,還不知道要怎麼置氣呢。所以本著內疚的心情,盡量少刺激對方。
依房內撒了一地的紫羅蘭,大概全曼城的紫羅蘭都被她買回來,以前都不知道這個皇妹辣手摧花的肆虐手段那麼厲害。這,簡直就是暴風過境嗎!難怪陳逸那天買了一堆紫羅蘭搬回府中,原來早料到皇妹有此一舉,未雨綢繆。果真是同類中人,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這種復雜的動物,果真沒有一個省心的!以後還是少招惹為妙。
「咳咳,這好男人還是有的,公主要睜大眼楮,才能看到」韓澈也接口道。心想皇妹這招也下得太狠了,自己看著都有點心痛了。若非早知陳夫子和太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早一步認回皇妹,自己肯定找上門暴打一頓了。現下只能期待佳人痛後能轉心了。畢竟,失戀傷心只是一時的,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也是自己接下來漫長的等待過程中的一顆定心丸。
「哼,你們男人都是一個樣!朝三暮四,左擁右抱!見了美女就找不到北……沒原則,沒骨氣」蕭雯扯著手中的紫羅蘭,仍不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