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逢敵手 第二章 行刑之前

作者 ︰ 縈索x

()漆黑的夜、冰冷的夜過去了,東邊泛起一絲魚肚白。與旁人而言,這一夜不過是普通平凡的一夜,而對敬國公府上下,卻是難以安眠。靠近角門的大廚房內,七八個火灶早早點燃了柴火,幾個下人忙著擇菜、下米,忙個不停。

紅衣衛縱容如狼似虎,也不能不吃飯吧?抄家可是個力氣活,想在短短三日之後搬空國公府幾輩子的收藏,沒那麼輕巧。為節約時間,更為省力氣,只好在國公府的下人中,挑出幾個手藝好、看著老實順眼的,在廚房做飯。

一大鍋熬得香濃的稀粥抬出去後,有人盯梢,有人蹲在沾著泥點子的蔬菜堆後頭,輕輕拍打一個小女孩的臉蛋。

「十一小姐,十一小姐,你醒醒啊!」

隨著急促的呼喚,趙玉瀅從睡夢中清醒。她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簾,看見的不是母親那張絕美無瑕的面孔,而是一張土里土氣的僕婦臉龐。大眼楮微微呆了呆,沒有驚慌失措,揉著眼楮,女乃聲女乃氣的嘟囔著,「還要睡~」

「十一小姐,不能睡了!」忠心的下人用油膩的袖子擦掉眼淚,「老爺和老太爺今天判刑,要押入大牢問斬了。好歹再看一眼,不然以後就是陰陽相隔了!」

喂了兩口稀粥,趙玉瀅迷迷糊糊的被扛在一個粗壯僕婦肩頭,順著人流跟其他人一道出了國公府。

「這樣行嗎?把十一小姐藏在咱們下人當中?」

「有什麼不行的?我往她臉上擦了灰,又換上丫鬟的衣裳,只要大家伙不說,誰知道十一小姐被我們藏起來了!」

「哎,我總覺得懸!要是被發現了……」

「得了,被發現了,還能更壞?咱們又不是那譜上的人,誰在乎啊!換了這家到那家,都是奴婢的命!殷夫人心善,這幾年沒少幫襯咱們家里老小,不為報答她的恩,也當行善積德吧!」

提到那位美麗出塵的殷夫人,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同情的目光一個挨一個的在玉瀅身上掃過——天亮時,殷夫人在水井中被發現,臉上劃了七八刀,身子都已經泡腫了!

昔日美名遠揚天下的殷夫人,最後竟死得慘不忍賭!沒有人懷疑是紅衣衛犯下的,因為殷夫人美貌如仙,見到她的人都恨不能傾自己所有供奉,哪有人忍心傷害她呢?只有她自己,恐怕不願清白身子被侮辱,于是狠絕的劃花了自己的臉,投井自盡!

這等剛烈……

下人們只有敬佩敬仰的。連帶對年幼的小玉瀅更加照顧了。

出了國公府,囚車一輛輛的停在國公府門口。老國公父子六人都在,披頭散發、狼狽不堪,誰想想象前一日之前,他們還是趙國內首屈一指的文官表率?其余趙氏男丁用鐵鏈串成幾串,不分高矮,不分年齡。咋一望去,只見都和木頭樁子似的,一張張麻木絕望的臉……

人情如紙張張薄。從前趨炎附勢、緊緊巴結趙氏門第的,一個不見,只有一些素有清名的官宦友人過來相送。朝堂上為國公府冤屈求情的不是沒有,可隨著上奏的人紛紛收押,皇帝專斷獨行,不听勸諫,其他人都望而生畏了。

在寥寥無幾的送別人中,有一人特別明顯。他年約四十左右,兩鬢略有斑白,可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正正,布衣粗袍更突顯了正義凜然之氣。他面無懼色的站在人群最前,手上還牽著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小男孩。小男孩除了眉眼稍微細長,神情氣質都和他十分相近。

「應靜江前來相送!」

之後,小男孩也用稚女敕清晰的聲音道;

「應如是前來相送!」

兩個名字,一個「應字」。

凶橫跋扈的紅衣衛听了這個名字,躊躇了,不敢刀兵相向。一個看一個眼色,一個傳一個,最後傳到大太監王興和趙衛使的耳朵里。後者氣勢洶洶的過來,忍著怒氣,

「應先生,你是海內望族之後,何必自蹚渾水,與這等叛國罪人同流合污?就不怕污了您先祖的英名?」

應靜江下盤穩如磐石,面對陰險毒辣,能止小兒夜啼的趙衛使,面不改色,「應某人乃是流離之人,苟活于世本就愧對先祖。奈何惶然無所依時,受過趙公父子大恩。今日不來,應某畢生難安。」

「這麼說,您是不肯听趙某的勸告,渾水非蹚不可?你就不怕趙某一怒起來,要了你的性命!」繡春刀一拔,已逼到應靜江的脖子。

只消垂眸一看,就能從雪亮的刀鋒中看到自己的容顏。可即便如此,應靜江屹然不動,連眉毛都沒顫動一下,淡淡一笑,彷佛對自己的生死漫不在意,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威之?」

趙衛使怒極,駕到人家脖子上的刀,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為難時,大太監王興氣喘吁吁的跑來,拂塵一甩,「溫柔」的語氣充滿了驚喜,

「呀,咱家道是誰,原來是海內名門之後,真是失敬失敬。」

一面說,一邊趕過來施禮,隨手輕輕一拉,便把過于沖動的趙衛使拉到後面了。王興拱著身子,盡管身高不低,可在應靜江面前憑空矮了個頭,

「應先生,請您不要介意。剛剛下屬們無知,多有得罪,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咱家在這里替他們致歉了。」

王興是領侍衛首領太監,雖無品階,卻是趙皇身邊的大紅人,權勢炙手可熱。他這樣卑躬屈膝,應靜江不僅不覺得受寵若驚,反而慎重極了,臉色微微一變,

「豈敢!應某區區白身,當不起!」

王興笑眯眯的,並不是真的要道什麼歉,不過借此機會跟應靜江搭上話而已。奈何他表達了一番對「應氏」的崇敬之意,應靜江的表現很是寡淡。

無可奈何之下,他笑眯眯的將視線向下,看著那七八歲的小男孩。

「你……叫什麼名字呀!」

「應如是!」聲如其人,干干淨淨,清清澈澈。

「如是、如是!」王興細細品味兩個簡單的字,越品味便越覺得有滋味,笑起來,「不愧是大族之後。」剛想伸手模了模小男孩的頭,那應如是年齡不大,膽子卻不小,明明知道大太監王興權勢滔天,居然偏了頭不讓踫。

王興臉上一閃而過的不快,但很快消失,仍微笑著繼續稱贊,「應氏海內望族,子孫各個出眾,國之棟梁。小公子雖然年幼,卻也不凡。咱家願意保舉……呃,送小公子入太學學習,不知應先生意下如何?」

太學是趙國最高學府,應靜江本不該拒絕,但經由「太監介紹」,這個名聲對應氏就是巨大的損害。他低頭看了一眼佷兒,

「如是,你怎麼看?想去嗎?」

應如是歪著頭,盡顯一片天真,「叔父,為什麼要去太學?」

「呵呵,太學里學問淵博的師長眾多,同學都是我大趙棟梁之後。小公子你聰明穎悟,進了太學,將來定是順風順水、前程無限。說不定,能官居一品、宰領群臣。」

王興樂呵呵的向應如是半是保證,半是引誘。

不料應如是眨巴眨巴眼楮,指著囚車之上的敬國公,「進學、當官,當上宰相,然後就像趙叔祖父那樣嗎?」

雖然說童言無忌,可這話也太犀利了!

竟然暗指在趙國當官,當了宰相也無用,會下場淒涼,落得抄家滅族。在場眾人,除卻應靜江仍舊站立不動,其他人听了,都面色大變。趙衛使驚得臉上疤痕更加可怖,腰刀差點又拔了。

「小公子……你,不可胡言啊!趙氏是我朝陛下明正典刑、聖旨賜死的罪人,他一家老小都是戴罪之身。」王興此刻有些後悔了,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那番話,結果被一頑童弄得下不來台。

只要一想到應氏的身份,還有應如是這番話帶來的可能影響,他額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急急看著應靜江,「應先生!應先生,您在衛國亡國後,流亡本朝,我皇可是御筆親書,允應氏一族入關。」

應靜江此時不得不開口說話,和和氣氣,「佷兒年幼無知,若說了什麼不知體統的話,請王公公寬宥則個。」

定性成「年幼無知」,王興心里輕松多了,答應了給趙氏族人最後一點尊嚴,允許他們著衣冠受刑。同時,也提供了一壇酒水,供應靜江和趙氏中人的最後離別。

國公府台階下的兩只雪白的石獅子見證,應靜江沉痛的舉杯,從趙國公至趙運成、趙運波等人,一人一杯敬了,訣別無言,只有淚灑門前。

有應靜江開頭,其他想要敬酒的友朋,也輪番上來。趙國公父子有的喝了,有的沒喝。場面十分肅穆。

不知不覺,送別的人都敬完了,排在後面的大廚房奴役忽然有人想了想,也走上來。

「奴婢身份卑微,不過在國公府二十年,國公府從來沒有少奴婢的月例錢,逢年過節都有賞賜。奴婢,送國公爺。」

這杯酒,趙國公當然沒有喝,只是悲愴的點點頭。能來送他,算有心了。

之後,另一人大著膽子抱著趙玉瀅也走上來,「奴婢就是過來給老公爺、大老爺磕個頭!」

她磕便磕了,還壓著趙玉瀅也磕頭——不是做做樣子,而是次次以頭撞地!因為用力過猛,趙玉瀅覺得自己的小腦袋瓜暈沉沉的,額頭生疼生疼。

正在這時,不知從哪里飛出來的石子,敲在趙玉瀅的背上,打得她往前一趴,眼淚根本忍不住飆出來,嚎啕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指縫中看見熟悉的身影,就把手臂舉得高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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