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山,煉魂居。
清晨,東天漸漸轉白,紅r 將升未升,山林間薄霧迷蒙,一派靜謐祥和之s 。山間一處不大的院落之中,一座樓宇靜靜立著,其本身算不上宏偉高大,外觀也同煉魂居其他樓宇相似,式樣頗為古舊,門牆紅漆斑駁,牆角石階處苔痕青青,卻是古韻猶存,與四周山s 相映相融,別具一番美感,正是煉魂居藏書閣。
「吱呀——」
古拙的木門打開,一位青年自藏書閣內疾步走出,來到了院落之中。只見他身量勻稱,身姿挺拔,相貌雖並不甚出眾,眉宇間卻頗有幾分英氣,加之其人穿戴齊整,舉手投足之間更有一份掩藏不住的銳氣,看去也頗為俊朗。
只是這位俊朗青年,此時手中卻握著一柄老舊掃帚。來到庭院正中,那青年二話不說,便即挽起衣袖,揮動手中的掃帚開始掃起院子來。看他手中的掃帚尾端磨損甚重,便知這柄掃帚已然使用r 久,想必這位青年在此掃地也有些年頭了。雖然如此,這青年掃地之時卻仍是一絲不苟,此等j ng神也著實令人欽佩。
這掃地之人,自然便是先前在師門遭逢變故的上官沐了,一晃五年光y n匆匆流去,當初的少年而今已成為了十仈ji 歲的俊朗青年。這五年間,他時刻牢記在師父墳前立下的錚錚誓言,修習極為刻苦,不敢有絲毫怠慢,而打掃藏書閣之責,他更是忠實履職,五年如一r ,這一份恆心與毅力,著實令人贊嘆。
五年之中,每每輪到上官沐看管藏書閣,他都在前一r 半夜便進入閣中,仔細研習內門術法,又在夜深人靜無人打擾之時,獨自一人靜心苦修,付出了無數血汗,終于在外門功法j ng進之余,通悟了基礎的煉魂術,整體實力大漲。
五年之中,上官沐一直刻苦修習,平素只與為數不多的幾位老友來往,尤其是一如既往地與他坦誠相待的謝啟山,二人的兄弟情義越發深厚,兄弟的支持也一直是其刻苦修習的一大動力。
而這五年來,上官沐更是將韜光養晦做到了極致,「安于每r 清晨掃地打雜的生活」的他,無論在誰人看來,都不會再對煉魂居外門大勢有絲毫影響,于是一直以來幾乎無人打擾他的生活,鐘天南更似將他忘卻了一般,他的生活也就十分清靜。
而上官沐心中一直以來最大的隱痛,則是曾經與自己最為親密的師妹蕭淑芸。五年之中,蕭淑芸一直有意無意地避開上官沐,而上官沐更是礙于身份地位,不敢主動尋找機會向師妹解釋自己的處境,即便在藏書閣偶遇,二人也極少言談,曾經親密無間的兩人便這樣漸漸疏遠了。對此,上官沐雖然心中有痛,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將這一份傷痛深深埋入心底,而唯一知曉內中實情的謝啟山,也只得對兄弟表示同情。
掃帚掃過地面,庭院中的落葉雜物被漸漸聚到了一堆,只消將這一小堆清掃出的雜物轉至後山深谷倒掉,上官沐今晨的任務便即完成。只因方才堪堪在藏書閣內堂之中研習過內門煉魂秘術,而今的上官沐心情大好,他迅速將那一小堆雜物收進盛裝雜物垃圾的布袋之中,隨即便帶著掃帚與布袋出了庭院,一路向後山走去。
走在山間小徑之上,眼觀蒼翠山林草木,耳聞清利雀唱蟲鳴,呼吸林間清晨特有的濕潤空氣,與山s 悄然融為一體,上官沐只覺周身上下一陣清新,經絡氣脈更是說不出的暢快,再加之他今r 本來便心情大好,腳步也不禁輕快起來,不一會兒功夫便來到了後山深谷。
晨光暖照,晨風輕拂,立在谷口的上官沐只覺周身經脈似乎較方才更為暢快,卻是極其適于修煉。眼見四下清靜無人,上官沐當下便將雜物處置妥當,將手中掃除用具置于一旁,隨即盤坐于地,準備開始修煉。
便在此時,上官沐卻忽地看到,遠處山谷盡頭,有道人影自林間緩緩走出,雖然相隔甚遠,上官沐看不清那人的容顏,但那略顯縴弱的身姿卻早已深深刻入他的心間,又怎會認不出來?
蕭淑芸!
上官沐心中一驚,立時便站起身來,就近躲到了一棵大樹之後,靜靜望向遠方的女子,心中也不禁疑惑,這等時分她孤身一人來此作甚?
而遠方蕭淑芸的身影,仍在緩緩向山谷深處挪動著,想來是方才她並未看到遠處的上官沐。
五年過去,曾經的清麗少女已然亭亭玉立,清秀白皙的面龐之上,一對修眉襯著有神的杏目,是那般清麗不可方物,而腦後輕輕披散的烏黑柔順的長發,那玲瓏的身姿,卻又為她平添一分傾城風華。只是而今,她的眉宇之間卻分明缺乏神采,雙眼之中也略少一分亮光,玉一般的面頰之上刻著淡淡的愁思,卻似是有重重心事。
待走到深谷正中,蕭淑芸停下腳步,而後便在草地之上坐下,雙手抱膝,抬首望天。
身畔,清澈的山溪汩汩流淌,清麗的女子就那般獨自靜靜坐在草坡之上,縴手環膝,一雙略帶哀傷的美目望著藍天,那份楚楚風姿,卻是我見猶憐。
山風拂過,輕輕吹起女子的衣角,柔順的長發在風中微微飄逸,此時的蕭淑芸,清麗猶如仙子一般,淡淡的愁容倒映在清澈溪水之中,更是別有一番風韻。而此刻的她,卻全然不曾注意溪水中自己的倒影,只是默默想著,少女的重重心事。
早在兩年之前,鐘天南便開始主動向蕭淑芸示好,給予痛失慈父的少女力所能及的幫助,其人腦中所想,至今已然是司馬昭之心了,蕭淑芸又怎會不知?此時的鐘天南,早已坐穩了煉魂居外門三代弟子的頭把交椅,在煉魂居外門大有呼風喚雨之意,單從般配這一層上說,他與蕭淑芸二人可謂郎才女貌,便是蕭淑芸,也對鐘天南這一位相貌俊朗、修為深厚、前途無量的青年懷有深深感激與些許好感。
只是她的心中,始終還保留著上官沐的一個位置,即便而今人事變幻,上官沐早已不復當年之人,但那陪伴自己度過了最為美好的童年時光的待自己如親妹妹一般的師兄,又怎可能輕易從心底抹去?
r 前,鐘天南已向蕭淑芸道明心意,而蕭淑芸也終究難以逃過這一次抉擇,十分為難的她不知如何是好,心中煩悶之下,便只身來到這後山的深谷清靜處,以期在此地細細思量一番。當然這一切的一切,躲在遠處的上官沐都渾然不知。
便在上官沐遠遠的注視之下,又有一個人影自山谷之外緩緩走近。上官沐立時便凝神向那人看去,卻只見那人身形頗瘦,又稍有些佝僂,在自己熟識的人中並無此等身量者,再加之其人一身衣袍不似山門弟子之穿著,形容相貌又因距離太遠無從看清,故而此人的身份,上官沐一時也不得而知。
耳聞腳踩柔女敕青草發出的輕輕步音,坐在水畔草坡之上的蕭淑芸也察覺到有人到來。她轉頭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卻只見迎面緩緩走來一名老者,其人身著款式特別的灰s 長袍,身量瘦削,脊背略有佝僂,面容之上皺紋橫生,卻是十分滄桑。看那老者應當只是偶然從此經過,蕭淑芸也便沒有多想,只是轉過頭去繼續思慮自己的心事。
而那老者眼見前方草地上坐著的姑娘,也並無特別的反應,只是仍在緩緩向前挪動步子。但見那老者手拄木杖,步履緩慢,舉止之間已然老態盡顯,分明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卻不知如此垂垂老者,緣何獨自在這崎嶇難行的深山之中行走。
不多時,那老者便走到了蕭淑芸身旁,蕭淑芸不曾料到的是,那老者竟毫無預兆地在自己身畔停下了腳步。
眼見那老者停下,蕭淑芸便也轉頭向他看去,卻只見老著那飽經滄桑而略顯枯槁的面容之上,雙眼之中隱隱有銳芒閃動,只是此刻她心事重重,並未對此加以注意。
「姑娘,」那老者開口問道,「請問此處是何方地界?」
「此處乃是東南十二峰之首的莽山所在。」蕭淑芸听聞那老者問話,便即起身作答。
「原來是莽山啊,」老者的嗓音在渾厚中略顯沙啞,听來卻似有種別樣的悅耳之感,「老朽生平酷愛各路修真術法,只是一生未得機會拜師學藝,故而自覺頗為遺憾。而老朽又常听人言,莽山修真一脈素來繁盛,門閥鼎立,人才輩出,卻不知姑娘你可是此處的修道中人?」
「啊,正是,」蕭淑芸如實作答,「小女乃莽山煉魂居三代弟子。」
「煉魂居!你竟是煉魂居門下?」那老者眼中忽地閃出一絲興奮光彩,「久聞煉魂居修道法門高深玄妙,為東南之首,老朽雖心神向往卻從未得見,不知今r 姑娘可否在此展示三招二式,令老朽開開眼界啊?」
那老者此語一出,蕭淑芸心下不禁微微一震,心道此人莫非是專程前來刺探我煉魂居之秘的?這般想著,她便即細細看向那問話的老者,只見那老者形容相貌十分普通,並不似修道中人,更是無法自外貌之中看出什麼端倪,雖然如此,她還是自心下對眼前的老者添了一分j ng覺,額上柳眉也微微蹙起。
「怎麼,姑娘,你既是煉魂居門下,卻不願隨意施展幾式本門功法,助老朽圓一生之願麼?」那老者將蕭淑芸舉止盡數看在眼中,眼見這名女弟子不願展露身手,便又道︰「還是姑娘自認為煉魂居術法玄奇,似老朽這等閑人不配觀賞?」話說到最後,老者的聲調已較先前高了幾分。
「啊……小女絕無此意,」蕭淑芸听聞老者言語,心下不禁又是一驚,趕忙借口道︰「只是……只是小女修行r 淺,本門法術只掌握粗淺皮毛,不敢隨意賣弄粗淺武藝,更不敢妄稱自己所修便是‘煉魂居奇術’,因而……」她再度看向那位老者,卻見老者滄桑的面容之上,別有一番肅穆,觀之竟不由得心生畏懼。
「是這樣……」那老者雙眼定定看著蕭淑芸,眼中銳芒閃動,「世人多言煉魂居英才輩出,我看也不過如此嘛。」
蕭淑芸听聞老者這等突如其來的言語,驚怒之下不禁月兌口而出道︰「你說什麼?」一語言罷,她才發覺方才言語略失妥當,只是那老者言語著實令人氣憤,她又不願待其人過分客氣,便又向那老者問道︰「何以見得?」
「看姑娘形容相貌,想必已過二八年華了吧,」老者道,「此等年紀,卻只掌握本門法術粗淺皮毛,要到何時才能小有所成?煉魂居弟子修行這般緩慢,r 後又如何能成氣候?你們的師父便是這般教導弟子的嗎?還是說……」他滄桑的面容之上閃過一絲輕蔑,「連他們自己也尚未修成什麼結果嗎?」
「你!」蕭淑芸听聞老者不屑言語,眼看老者輕蔑神s ,一時間不禁怒從心起,粉面也微微漲紅,心道我隨便說兩句客氣話,你這老人卻為何如此當真,還出口中傷我師門,我怎能就這般忍氣吞聲,任你胡言亂語?
心下這般想著,蕭淑芸看向那老者略帶不屑的面容,見他神s 之間滿是輕松,卻似忽地想到了什麼,便開口道︰「那好,我便在此耍上三招兩式,」她死死盯住那老者,「老丈你說你平生酷愛各路修道法門,那麼想必你雖然不曾拜師修習,于基礎的修行之道也多少通曉一些吧?」
听聞蕭淑芸此語,那老者似有些不明所以,眉頭微微皺起,卻不曾開口言語。
「既然如此,」蕭淑芸見那老者不發一語,心中卻似頗為歡喜,「小女便在此斗膽以一身粗淺武藝向老丈挑戰,老丈你見多識廣,定能檢驗小女修為,不知老丈意下如何啊?」
蕭淑芸此語一出,對面的老者面上立時便顯出為難神情,顯然未嘗料到這女弟子會口出此等言語,而蕭淑芸眼見此景,心下也不禁竊喜,心道你這老人這般無理取鬧,我身為煉魂居弟子,又怎能輕易饒你?
其實,蕭淑芸口出此言也不能完全怪她,只是這不知從何處來的老者無理取鬧,出口中傷山門,實在令人惱火,又恰逢蕭淑芸這幾r 懷有重重心事,心下無比煩悶,正y 尋一出口發泄一番,這老者便自己送上門來,蕭淑芸這才忍不住行此舉動。
見那老者並無反對之舉,蕭淑芸便即向後跨出三步站定,雙眼平視前方的老者。「煉魂居三代弟子蕭淑芸求教!」口中這般說著,蕭淑芸兩手一捻,掌心便即泛起淡淡清光,就這般擺開了斗法的架勢。
「蕭姓……還是個內門弟子啊。」那老者這般嘀咕著,也不多做什麼準備,便即在原地站定,擺開了斗法陣勢,向蕭淑芸朗聲道︰「姑娘請!」
而一直躲在遠處的上官沐見此情景,心下也不禁大驚。由于相距過于遙遠,先前二人的言談他並未听到,此番見二人忽地拉開了陣勢,卻是要在此斗法,他又如何能不驚訝?雖然看不清場中實情,但直覺告訴上官沐,那山外來人定不簡單。
一念及此,上官沐不禁大急,蕭淑芸修為尚淺,多半並非那人對手,若是出了什麼差錯……上官沐再不敢多想,當下便邁開大步,朝谷中二人所在之處狂奔而去。
場中,蕭淑芸見那老者竟不做絲毫防備,心下雖有不解,卻也並未多想,柳眉一皺,便提步向那老者疾沖而去。一步踏出,她手中的淡淡清光便已然化作一縷縷閃光月兌手而出,飛速劃過半空,直沖那老者而去。
那老者眼見上百道清光飛閃而來,卻是不驚反笑,左手迎著那疾飛而至的點點清光合掌推出,一道徑逾三尺的白光光盾立時便在他身前形成。
「嘶嘶……」
上百道細小清光正中那白光光盾,瞬間便刺入其中,發出一陣尖利的摩擦聲,而那白光光盾受此銳力沖擊,卻似更加明亮耀眼了。
而立身于光盾之後的老者,面上也似浮起一抹驚喜神情。
少頃,白光光盾消散,那老者立在原地,卻是仿佛方才那一擊不曾發生一般毫發無傷,而在他身前一臂處的地面之上,則掉落了三只銀s 小針,看來蕭淑芸方才那一擊,便是以這小針為基發動的。
「觀音針?」老者低頭看看隱沒在青草之中的極不顯眼的銀s 小針,旋即面帶笑意地抬頭望向不遠處的蕭淑芸,「姑娘你的法寶倒十分不錯啊。」
蕭淑芸眼見老者輕松躲過一擊,便知此人並非先前看上去那般簡單,對付此人還需全力以赴。一念及此,她便再不遲疑,面上神s 一緊,當下便再度發動身形,騰空躍起,直向那老者沖去,口中急喝︰「看招!」
一聲嬌喝出口,蕭淑芸雙手十指迅速交疊,旋轉變換之間,數道法印瞬間成型,細密清光也自她手中源源不斷地激sh 而出,直奔老者而去。
眼見清光再度sh 來,老者只覺一股股銳力直刺心脈,看來此番來針已較前番強力許多,老者面上的笑容也隱去不見,轉而換上了一副莊重神情。
但見蕭淑芸凌空飛馳,手中法印不斷成型,細密清光不停sh 出,旋轉騰挪之間,便已然發出成千上萬道細小清光,暗挾絲絲銳力,密集如暴雨一般自不同方向、不同角度向老者飛sh 而去。
而被重重包圍的老者此刻面對自四面八方密集針雨,也是神情肅穆,只見他在原地不停轉身,雙手平伸食指、無名指、小指,環扣拇指中指,接連于虛空之中畫圓,一道道白s 光輪在他雙手畫過之處瞬間成形,抵擋住一時來針,任憑漫天清光密集如雨,卻也絲毫不能傷及老者本身。
雖則如此,老者此刻卻也並不輕松,前番蕭淑芸出擊多有試探之意,故而來針攻勢並不強盛,而此番進擊卻已是她全力所在,這漫天的針雨又豈是那麼容易接下的?受此凌厲攻勢壓迫,老者一時間竟有些喘不過氣來,身周光輪亦略有收縮。
蕭淑芸眼見此景,心下不禁大喜,直y 一鼓作氣分出勝負。一念及此,她更不多話,當下便催動周身j ng元,深深呼吸,在催持手中針雨的同時,向那隱沒于紛亂光影之中的老者,使出了自己的絕殺之術。
絕招使出,雖然蕭淑芸的攻勢表面上未曾發生絲毫變化,但身處耀眼光團之中的老者卻漸漸感受到,那不斷下落的針雨在暗挾絲絲銳力之外,更隱隱夾雜一種特殊靈力,令自己周身經絡氣脈運轉放緩,更令自己反應減慢,而且隨著時間流逝,那靈力還有加強之勢,以自己一身道行,一時間竟也有些不能抵抗。
莫非,這便是莽山煉魂居立派之奇術煉魂術?
老者的眼中,閃出了一絲莫名的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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