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明王明妃(下)
念慈伸臂一揮,將桌上放著的硯台拂落在地!
「啪」地一聲脆響,硯台跌得粉碎,墨汁濺起老高,將她自己與蘭芽的裙子濺了半幅墨點。請使用訪問本站。小翠輕呼一聲,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七夫人初時也是目瞪口呆,但旋即輕咳一聲,又恢復了往日寡言莊重的姿態,厲聲說了句什麼。
念慈踏上一步,一改多日來的柔弱怯懦,輕蔑地將四個夫人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說道︰「這等事,我做不來,你們要殺就殺好了!」
小翠立刻用蒙語說了一遍,看著幾位夫人。
八夫人的座位最靠前,右足繡鞋上一朵牡丹花給墨汁污得不成樣子,她又急又怒,也不待七夫人說話,起身就要打念慈的臉,卻不想撲了個空——念慈看了蘭芽一眼,淒然一笑,閃電一般撞向桌角——
蘭芽直覺不好,下意識伸手去拉她,可惜到底慢了一步,只拉住一條衣帶。那桌角紅木包銅,堅硬非常,念慈登時額角涌出鮮血,軟軟滑到地上,一動不動了。
屋中立刻混亂起來。蘭芽撲過去抱起她的身子,哽咽道︰「姐姐!」
八夫人見出了人命,登時囁嚅起來,悄悄向後退去。九夫人與十夫人也變了顏色。獨有七夫人還掌著,扶著椅背不住冷笑。
小翠慌了手腳,蘭芽只是痛哭,太里花坐在地上忽然尖叫起來也無人來管。
忽然,念慈□一聲,蘭芽大喜︰「姐姐!」她猛然轉身望著七夫人,急急說道︰「快請大夫,她還有救!你們若當真逼死了她,你們老爺回來定要你償命!」
見七夫人不為所動,她又向余下三夫人道︰「這里人人有份!你們老爺有的是夫人,將來還要一個個娶進來,你們還道自己是寶貝麼?連人也敢殺!這位林姑娘老爺臨走時已說了封為七夫人,在老爺心中比你們都強些,你們好大的膽子——小翠,你若想活命,就速去請大夫來!救了未來的七夫人,老爺一高興,說不定也賞你個夫人做做……」
蘭芽激動焦急之下,渾忘了這些人多半听不懂漢話。但這番話聯珠也似句句說來,卻並非無功,因正中了一個听懂人的心病。此人不是別人,就是小翠。
蘭芽早看出這個丫頭不甚安分,舉止輕薄放縱,不是甘心久居人下的樣子。果然,情急之下,試她一試,竟立見功效。
小翠只猶豫片刻,便打算好了要回頭勸七夫人不為已甚。
她是七夫人的貼身丫頭,最清楚主子脾性。除轉述蘭芽原話給四位夫人听了,又附耳在自家主子耳邊加上一句︰「夫人,先保住老爺的心,再計較面子吧!留得青山在,往後有的是折騰這丫頭的日子。」
原來七夫人最要臉面。加上機緣湊巧,隨著達魯花赤初履中土便見過了幾名貴夫人中的出尖人物——雖是階下之囚,卻仍然舉止凝重,行動舉止從容不迫。她私心十分傾慕這般的女子,因此時時處處拿捏著模仿。
念慈自戕,她心中與其他三人一般,亦是驚慌不已,方才只是勉強支撐著架子不倒罷了。此前把賀林百般欺侮,都只為一吐胸中惡氣。但若鬧出人命來,她卻全沒膽子收場。如今听了小翠一語,當即躊躇起來。
小翠察言觀色,已知她心中忐忑,嘴上卻不肯服軟。當下代她做主,提著名字□|雨道︰「還不快去請大夫來呢!」
春雨忙不迭答應一聲,急急去了。
這里□十三位夫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都看著七夫人,一臉尷尬。
七夫人徐徐坐回椅上,僵著臉道︰「原本是高高興興請三位妹妹來看場熱鬧,誰知這女子這麼不識抬舉!這樣的氣性,如何能服侍老爺?」
這時春雨已拉了前兩日替蘭芽瞧病的那個郎中慌慌張張走進來,蘭芽忙起身站到一旁。
郎中也不及向四位夫人行禮,立刻蹲下去查看念慈傷勢。蘭芽緊緊盯著他臉色,生怕他說出一句「不行了」之類的話。
卻听郎中松了口氣道︰「傷口不深,現在瞧去似並不大礙。」這郎中原是宋人,說的是漢話。
蘭芽大喜過望,過去拉起念慈的手貼在臉頰上,低聲道︰「姐姐,權且再忍耐一時,別再……」她淚水涌出,再說不下去。
小翠問道︰「可有性命之憂?」
郎中笑道︰「我擔保無事。」說著話,手腳麻利地敷了傷藥,取出一條干淨的白布來替念慈裹傷。
念慈靠在蘭芽懷中,閉目不語。但呼吸勻淨,果然不是危急之像。
只因她柔弱女子,縱然拼命,也終究沒有多大力量;加上蘭芽扯住衣帶,多少也算緩它一緩,因此只是額上撞破,流了些血,看著駭人,卻果如郎中之言︰並無大礙。
鬧了這麼一場,□十三位夫人再坐不住,紛紛找借口告辭。
剩了七夫人一個,畢竟與眾不同,從虛驚中回過神來,並不後怕,反倒深悔適才沉不住氣,倒了旗槍。她狠狠瞪了小翠一眼,向念慈道︰「到了這里,沒有你要死要活的份兒!念你初犯,我饒你這一遭兒。再有這麼一次,活也由不得你,死也由不得你!」
小翠未及翻譯,念慈從語氣中已听出意思,用清冷的眼神了七夫人一眼,隨即移開目光。
她衣衫破碎,傷痛難熬,本是氣息奄奄、狼狽不堪的人,但這一眼凜然自傲,竟令七夫人生出幾分自慚形穢的意思來。
七夫人本就懊悔不甘,更哪堪受她如此一激!登時拍案大怒,心道不認真給你些教訓,倒教你藐視于我,遂高聲罵太里花道︰「蠢東西,適才教你的,都忘了不成?」
又遷怒于小翠,抽出懷里一條大手絹在她身上不輕不重抽了一記,恨道︰「也是個沒用的,白疼了你!」
蘭芽見她發作,生恐再起波瀾。忙拉了念慈,硬按著她的頭給七夫人行禮賠不是。
但念慈今日已是鐵了心的,命尚且豁得出去,還能有何顧忌!只扭著身子,說什麼也不再低頭。
此時太里花受了七夫人責罵,滿臉不高興走過來。盯著蘭芽跟念慈看了半響,輕輕一伸手,竟把念慈從蘭芽懷里提抱了起來。
蘭芽倒抽了一口涼氣,自忖絕難抵抗,只得故技重施,向小翠厲聲道︰「這是未來的七夫人,怎能容人如此羞辱,你不怕老爺殺了你麼?」
但此一時彼一時,小翠此時一來受了七夫人責罵,二來念慈既無危險,即便老爺發怒,也未必株連到下人;況且太里花腦子不清楚,七夫人又早備下了一套說辭——如此兩害相權取其輕,小翠便不肯理會蘭芽,反令春|雨、夏雲兩人上來按住了蘭芽手腳。
念慈給太里花如掬嬰兒般抱在懷里,與他額頭相對,腰身緊貼,真個兒與那尊佛像的姿勢一般無二!忽听有人笑得婬|邪,原來窗外不知何時已聚了不少男女下人,都在那里張著嘴看得仔細。
念慈微一掙扎,額角鮮血又復流出,一滴滴落在地上。
太里花傻乎乎抱了她半日,原本無所動作,此刻不知怎地,忽然嘿嘿一笑,縮頭在她頸上咬了一口。念慈拼力推他的頭,太里花見她反抗,更是興奮,猛然間似乎開竅了一般,急急慌慌將念慈放下,撲在她身上一頭低吼一頭不住挺動。
窗外眾人炸雷般轟然叫好,屋內春夏秋冬四姝卻都掩住了眼不忍再看。太里花得了眾人鼓勵,愈發歡喜,兩手一拉,將念慈前胸的蒙袍撕了開來,一只手伸進去胡亂模索——
念慈發出一聲母獸般淒厲的長號,似要說什麼,但身子一顫,已暈了過去!
忽然有人大聲哭了出來,卻是冬雪。她撲通一聲跪下,向七夫人不住叩頭。春雨、夏雲、冬雪也跟著轉身跪下求情。她們一走開,蘭芽軟綿綿躺倒在地,原來也已半暈。
七夫人更怒︰「你們要造反麼?」從頭上拔下一根金釵,狠狠向冬雪擲了過去。釵子擦著冬雪左腮飛過,劃出一道極細的血痕,「噗」地一聲插入了窗紙中。
便在此時,海嬤嬤從外頭疾步走近,俯身向七夫人稟報了一句什麼。
七夫人登時變了臉色,猶豫片刻,霍地立起身來,向小翠擺了擺手,步履匆匆跟著海嬤嬤出去了。出門時頭上的另一根釵子刮住了門簾,她想也不想一把扯下,狠狠又扔出了窗外。
小翠立刻大聲喝止太里花,然則一時卻哪里能喝得他住手。小翠向外頭喊了兩聲,便有幾個人進來將太里花架出門去。
冬雪擦了擦眼淚,歡喜大喊︰「必是老爺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