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望洞外,正要提劍出去,蘭芽忽然輕聲說︰「你看這里!」
真金回頭一看,蘭芽正抬頭指著洞頂——原來他二人在洞中露宿一宵,竟沒發現洞頂角落的黃泥之中,生著一棵盤旋彎曲的老松!松樹半個根部露出地表,盤根錯節有若虯龍,上頭枝葉茂盛,枝干亦屬粗壯。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真金與蘭芽對望一眼,心意相通。蘭芽將孩子放在地上,真金走過去將她打橫抱起,毫不費力向上一送。
洞頂不過一人高,蘭芽雙腿勾住一根老枝,借勢翻起,穩穩坐在樹上。真金連忙把孩子遞到她懷里,自己單手抓牢松枝,也翻了上去。
此計自然是險極,只要來人略微抬頭,盡管有樹冠遮掩,仍能一眼瞧見;但一來倉促間難于另尋僻處,二來真金與蘭芽都想到了自己在洞中住了一宿才瞧見這棵樹,來人也未必就能立刻發覺!
二人一動不動在樹上藏了一炷香的工夫,洞外有人喊了一聲,似是瞧見了這里有個山洞。跟著便有兩名男子說著話一前一後走進。
蘭芽屏住呼吸,不禁攥住了真金手腕。
真金卻是興奮不已,心想定是這一片山脈太大,周察人手不夠,因此尋到這里的只得兩人。少時即便他們瞧見自己,也完全應付得了。
這時洞外忽然又有人用蒙語喊了句︰「里頭有什麼?」洞內一人大聲道︰「有個小娘們兒,正月兌得精光等著你呢,進來啊!」
洞內洞外同時大笑。原來洞外還有不少人。真金按住劍柄,心也提了起來。
這兩人在洞內走了兩趟,對視一眼,攤攤手,向洞外走去。
蘭芽一瞬不瞬盯著二人的靴子,只盼他們一步便走出洞去!這兩人進洞出洞,僅僅是片刻之間的事,但在她卻如同過了一年一般!
外頭眾人見里頭人出來,嚷嚷了一會兒,腳步聲嘈雜錯亂,慢慢散去。蘭芽手按胸口,輕輕出了一口氣。誰知就在這時,懷中嬰兒忽然小嘴一扁,便要哭出聲來!
蘭芽魂飛魄散,忙伸手掩住他的嘴。
嬰兒揮了兩下胳膊,小拳頭攥得緊緊的用力掙扎。蘭芽額上瞬間便出了一層冷汗,按在嬰兒嘴上的右手微微顫抖。
此刻生死只在毫厘之間,哪容半點猶豫!真金劍交左手,將右手伸過來,牢牢按在蘭芽手上。
孩子踢蹬了一會兒,小臉漲得發紅,眼中的驚慌恐懼明明白白流露出來。蘭芽閉住眼楮,不忍再看。
所幸這時說話聲、腳步聲都是愈來愈遠。真金略略松手,孩子喉間頓時格格響了兩聲,真金連忙又用力捂住。
忽然,已遠去的腳步聲又轉了回來——一人獨自走回洞來。真金只道給他發覺,正要從樹上跳下先發制人,卻見那人哼著小曲,叉著腿解開了褲子。
真金暗罵一聲,蘭芽才睜開的眼楮忙又緊緊閉上。
這人優哉游哉地撒完一泡尿,晃晃悠悠向外頭走。蘭芽只覺一顆心吊在胸口忽上忽下,一時喜一時驚,一時憂一時懼,似乎胃里都開始惡心起來。
孩子已經憋得臉色有些青了,真金放開手,容他吐出一口氣,又吸進一口氣,搶在一聲啼哭之前又眼疾手快地掩住。
但那人卻不肯即刻離開,在洞口安安穩穩坐了下來,嘴里發牢騷說的竟是,「搜了幾天,累得臭死,我且在這里歇歇。」
真金听了大驚︰他只消在洞口坐上片刻工夫,不是嬰兒獨個兒憋死,便是三人同死!蘭芽雖听不懂那人說話,但看了真金臉色也能猜出一二,立刻也慌了手腳!
二人不約而同看向嬰兒。這孩子幾日來從不無故啼哭,此時忽然發難,不問可知必是餓了——
真金想到這一節,忽然靈機一動,心中隱約冒出個荒唐想頭。此刻不容仔細琢磨,他稍一遲疑便將嗓子壓得極低,在蘭芽耳邊說了一句話︰
「沒有女乃,有個女乃瓶兒也是好的!」
說完便松開了始終壓在蘭芽手背上的右手,生硬地偏過頭去,將後腦勺對著蘭芽!
蘭芽听了這話,先是一愣,跟著陡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周察的面容在眼前一晃而過,她更不多想,把心一橫,伸手解開了上衣的紐子——在這里受盡委屈喪盡顏面,也強如落到周察手里!
處子的乳|房緩緩暴露在清涼的空氣之中,蘭芽顫抖著雙手抱起嬰兒,將嬌女敕的小嘴貼了上去……
胸前倏地一緊,她面上血紅,咬緊了牙關。再怎樣強作無謂,委屈的眼淚還是一點點脹痛了眼眶!
真金听見嬰兒輕輕吮吸的聲音,不禁也有些紅了臉,心頭沒來由地突然煩悶異常。
他亂七八糟想了一回,只覺是這主意出得太過下作。定了定神,腦中訕訕盤算︰五中之一似乎少了些,瞧今日這事的份上,分她一半私財就是……
大火一過,沒了鳥聲蟲聲,此刻山間只余下風聲。真金豎著耳朵數外頭落葉,一片、兩片,只數得頭昏腦漲,神志不清……數了半日詫異落葉為何這般少,這才想起早就燒光了,哪還有落葉!
他盯著洞口那人的背影,咬牙在肚里痛罵,十八代祖宗從頭罵起,又逆行一一罵回。
也不知捱了多少辰光,許是同伴等得不耐煩,總算是有人上來將洞口那人連拉帶拖拽走了。
腳步聲終于歸于沉寂,不再轉來,抬眼洞內只余清風日影,如前幽靜。真金在樹枝上一按,輕飄飄跳下樹來,頭也不回一徑走出洞去。
那些人已去得遠了,但不知他們的搜尋路線怎樣,因此眼下這山洞倒是最安全的所在。
真金在洞外低著頭徘徊來去,走了許久,忽然一陣啼哭聲傳來,他這才猛然想起︰蘭芽跟嬰兒還坐在樹上!連忙轉身向山洞奔去。
回到洞中,蘭芽已平靜了許多,眼楮望著樹枝問他︰「他們走了?」
真金點頭,伸手欲扶她下來。蘭芽兩腿懸在空際,真金看見她腳上青緞的繡花鞋沾滿了泥土,連上頭的繡樣也認不出來。他模了模鼻尖,沒說話。
蘭芽先將嬰兒遞下,跟著自己也扶著他的胳膊跳下。孩兒躺在地上仍舊啼哭,真金道︰「我去那邊山里找些樺樹汁!」說完拿了劍匆匆出洞。
蘭芽在洞中央一動不動站了良久,緩緩蹲子,用食指輕輕觸踫孩子的臉蛋兒,喃喃說道︰「傻孩子……乖孩子!傻孩子……」
為避免再撞上搜山的人,這一頭晌兩人不再趕路,只在山洞中歇息。
孩子起初喝些樺樹汁便能安穩入睡,但到了下半天,再不肯喝,見到水囊便偏過了頭拼命啼哭。真金嘆道︰「吃不飽,那也沒辦法……」
蘭芽忽發奇想︰「或許那母鹿還能再回來。」真金瞧她一眼,想說什麼,卻又忍住沒開口。
也不知是孩子命大,還是蘭芽金口,傍晚時估模周察派來的人早已回撤,兩人帶著孩子又再上路時,竟然果真又遇見了那只母鹿!
荊門在東面,路上真金不斷察看樹干、樹枝以辨別方向。蘭芽不辨南北,卻在一棵老樹下發現了一個大大的「蘑菇圈」!
她喊了聲「有蘑菇」,便向樹下奔去。不妨一個失足,跌進了腳下一人來高的陷阱之中。
陷阱內並無竹簽等物,倒是赫然立著那只母鹿!
等真金設法將蘭芽與母鹿都救上去,小鹿也怯生生從樹後走了出來。
蘭芽不及高興,先抱著孩子找女乃吃。
真金見孩子心滿意足地躺在母鹿身旁喝女乃,又見蘭芽輕輕撫模孩子頂門心的頭發,不由自主竟月兌口說道︰「中看不中用,還不如一頭鹿!」
說完他騰地紅了臉,倉皇四顧,一時手足無措。但蘭芽卻並未听見,仍舊慢慢逗弄孩子。真金慶幸萬分,口中胡亂說了句什麼,連忙走開去看那「蘑菇圈」。
蘭芽只是認出蘑菇,並不識得「蘑菇圈」,真金卻是生長草原,對之熟悉無比。
蒙古草原上每逢夏秋之際,一場大雨過後,草地上便會長出許多如同碗口一樣圓圓的「蘑菇圈」,有大有小,大者數十丈,小者數十尺。圈內圈外,都沒有蘑菇,只在這個圈上頭,均勻生長著或是白蘑,或是花臉蘑一類味道鮮美,絕無毒性的好蘑菇。草原上人人識得「蘑菇圈」,但其中的緣故無人知道。
此刻在這崇山峻嶺中見到「蘑菇圈」,真金不免生出幾許思鄉之情來。他端詳著將蘑菇一顆顆采下,不經意間一扭頭,又看見不遠處一個生滿青草的小土包上躺著一只破爛的瓦盆。
他歡天喜地走過去,將瓦盆拾起,自言自語道︰「今日恁般好運道,竟有一碗鮮鮮的蘑菇湯喝!哎呀,若是再有條魚就好了。」
他悵然嘆氣,想起了那條跳到蘭芽身上的大鯉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