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時代 57第五十六章

作者 ︰ 青萍衣

真金更是詫異︰「公主?」

他略一思索,吩咐︰「帶她進來。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回頭瞧了瞧蘭芽,說道︰「咱們一起去,看是真的還是假的。」

進了會客廳,一眼看見站在廳中一身青布衣衫的中年女子時,真金與蘭芽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想︰「這人衣飾樸素,但氣度高華,倒像是真的。只不知她來此作甚。」

這女子見一對青年男女聯袂而來,立刻低頭拜倒,口稱︰「賤妾趙迎拜見燕王殿下,拜見燕王妃!」

真金不禁一笑,客客氣氣地道︰「貴客請起,你叫趙迎?」

女子並不起身,依舊伏在地上答道︰「是,賤妾的父親是趙。」

蘭芽見她不肯起身,往前走了兩步,想去扶她起來,被真金一把拉住。

蘭芽不解,真金見那女子始終沒有抬頭,便在蘭芽耳邊輕聲解釋道︰「你知她是不是刺客。」

蘭芽一悚,停住了腳步。

真金溫言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又是是誰告訴你我住在這里?還有,我听說宋室一應公主後妃,都早已往大都去了,你卻為何被留在此地呢?」

這女子抬起頭,真金與蘭芽都是一愣。原來她適才一直低著頭,是在無聲飲泣。此時雖然面龐上淚水不干,但黑漆漆的眼楮靜靜地望著真金,神情里仍帶著矜持與自重,瞧去令人既生憐,又生敬,真金不禁有些動容。

女子哽咽了一聲,說道︰「殿下所說極是,賤妾的姊妹佷女,都已跟從謝太後去大都拜見薛禪汗。只賤妾出嫁已久,因此,並不曾同去。知道殿下住在此地,是一位姓盧的公子前日路過我家,見……見我們可憐,生了惻隱之心,告訴我您住在這里。他說殿下宅心仁厚,若是知道了我的境遇,必有慈悲。」

真金自語道︰「是他?那麼,你現下是什麼樣的境遇呢?」

原來元朝新立,要治理趙宋偌大的疆土,急需一批肯與之合作的漢人官僚。可是漢人受了一千多年儒學浸染,胸中華夷觀念甚重——籍籍無名之輩要來無用,那些稍有才華的則要麼公然對抗︰操戈上陣,以筆作刀;要麼心灰意懶︰歸隱山林,獨善其身……忽必烈頗為此事煩愁,因此命真金南下路上,遇到機遇便可廣交文士,引其為我所用。

那日真金在酒樓上邂逅盧處道,後來又與他幾次飲酒談天,覺得這人頗有文采,性子又通達跳月兌,不拘泥執見,便吐露了身份。

盧處道一听他是大元皇子,立刻露出歸附之意,真金便指點他前去大都,又親筆寫了一封信,請自己的師傅竇漢卿帶他去見忽必烈。因為有這些交往,所以盧處道自然知曉他的住處。

盧處道一事,這些日子蘭芽已听真金提過。但盧處道卻始終沒能想起來燕王身邊這位女子是何人。

蘭芽見盧處道攀附真金,想起東漢時管寧、華歆「割席分坐」的事來,心中自然感慨良多。但從始至終,不曾議論過片言只字。

當下這女子听了真金問話,輕聲答道︰「賤妾斗膽,敢請殿下移步到賤妾家中,您去了看一眼,就什麼都知道了。」

她這句話大膽無禮已極,但口氣卻十分婉順,真金皺起眉頭,沉吟片刻,竟十分爽快地點了點頭︰「既如此,請你帶路。」

真金叫了特以魯幾個人跟著,帶了蘭芽,跟著這位自稱宣陽公主的女子,在臨安城中走了許久,這才到了她的住處。

特以魯一路極為謹慎,但這女子坐在前頭車中,除出聲指點路徑,始終一言不發,沒有半點可疑的動作。

車子在城郊一個偏僻的巷子外停下,里頭彎曲逼仄,不能通車,眾人只好下車步行。

離院門好遠,真金便听到里頭隱隱有女子的哭聲,卻又夾雜著陣陣哄笑。一個放肆得意的聲音隔牆傳出︰「哈哈,老子今日也要嘗嘗當皇帝的滋味!哈哈哈哈……」

真金心中一凜,已斷定這位宣陽公主絕不是假冒,也明白了她定要自己親身到此的原因。

院門忽然「砰」地一聲響,一個與蘭芽年紀相仿的女子跌跌撞撞奔出,身後兩名形容猥瑣的男子一頭嬉笑,一頭追了出來。

這女子一眼看見趙迎,喊了一聲「娘」,便哭著撲到了趙迎懷里。趙迎摟住女兒,抬眼望了一眼真金,泣道︰「賤妾給王爺磕頭了,求您……可憐可憐我苦命的女兒罷。」

這時又有一名年歲略大一些的女子從院門逃出,她身上衣衫破碎,神情驚恐羞愧,奔到趙迎身前,看見真金一行,停住了腳步,勉力掩住胸前衣衫,雙手不住發抖。

追在她身後的男子想是昏了頭,追到外頭,一眼看見蘭芽,竟□著來抓蘭芽的胳膊。

不待真金發怒,特以魯已將他一腳踢出一丈多遠。特以魯能給親王做護衛,一身的本事可想而知,這人倒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只是殺豬也似地拼命嚎叫。

蘭芽給這人嚇得一聲尖叫,真金雙眉緊鎖,示意特以魯將她帶回車內。但蘭芽驚魂稍定,便執意不肯,只站在趙迎身邊,嘴唇咬得發白,一眼不眨地瞧著眼前情景。

真金用手一指第二個逃出來的女子,問趙迎︰「這是何人?」

趙迎跪在地上回答︰「她是前朝董太妃。」

真金此時已全然明白︰這是宋室宗親北上,余下了幾名宮眷住在這里。這兩個男子則不問可知都是街頭巷尾的流氓地痞……

真金咬了咬牙,無聲嘆了口氣——平頭百姓看皇宮中人,從來是神秘高貴,叫人不敢仰視,如今一朝淪落至此,哪個不要來嘗嘗這「皇帝的女人」?

他看了特以魯一眼,特以魯會意,領了幾個人向院中走去。不一刻,哭聲和吵嚷聲都停了下來。

真金這才問趙迎︰「這里頭住著多少人?」

趙迎低頭道︰「除了我們三個,還有幾個宮女太監。已搬了幾次家,但……總是給人找到。」

真金看她懷中的少女——容色美麗,氣質清華,雖一直在哭泣,但端莊的樣子絲毫不損。小小年紀,已大有其母的皇女風範。

趙迎仰頭看著真金道︰「殿下,亡國之人,不敢多言。賤妾已是這個樣子了,受怎樣的罪都是該得,但我這女兒……」她哽咽著說不下去。那少女替她擦拭眼淚,哀哀叫道︰「母親!」

蘭芽走上前來,扶起了她。趙迎見她眼中含淚,又求道︰「王妃!」蘭芽搖搖頭,不知該說什麼。

真金道︰「你別哭了,你們幾位,請先去我家里住幾日。往後的事,容我想想,必定給你們一個安生日子過。可好麼?」

趙迎嗚咽著答應了。

真金拉了蘭芽的手,不再進那院子,徑自轉身,向馬車走去。

一名護衛追上來問道︰「王爺,那幾個地痞呢?」真金道︰「饒了罷!」

護衛詫異道︰「就這麼饒了?」真金苦笑︰「不饒過,你待怎樣?打一頓?還是罵一頓?這樣的人臨安城里沒有幾萬,也有幾千,憑什麼單打罵他們幾個呢——況且,若要追根溯源,豈不又追到我的頭上來!」說完看了蘭芽一眼。

蘭芽沉默半響,輕輕搖頭道︰「蒙元是蒙元,王爺是王爺;她們是她們,我是我!」

這話听著怪異,但意思十分明了,那是說︰這些事與你無干,我不會記在你的賬上。

真金一愣,旋即微笑︰「我還以為,我定然是冤屈到死了呢,沒想到,竟也有沉冤昭雪的這一天。」

護衛不死心,又問︰「那人對娘子無禮……」真金擺手道︰「一同饒了就是!」

兩人上了馬車,蘭芽便問︰「這件事王爺為何這般上心呢?」

真金定定地看了她良久,答道︰「趙迎不是叫你作‘王妃’?那位董太妃,當年也是王妃啊。我見了她們,心中……又是悲傷,又是……害怕!」

蘭芽怔了一怔,把他的話從頭想了一遍,愕然說道︰「你是開疆拓土的親王,蒙元正蒸蒸日上,你竟說出這樣的話——你這是,對著猢猻思樹倒,對著紅粉思骷髏啊!」

真金驚喜地抬起頭,盯著蘭芽︰「你都明白?」

蘭芽「嗯」了一聲︰「我明白。」

真金猛地將她拉入懷內,在她臉上拼命親吻,口中喃喃道︰「人都說‘萬兩黃金容易得,知音一個也難求’,你竟真是我的知音。我真金果然眼光不錯。」

蘭芽微微側過了臉,卻沒有用力掙扎。

真金激動了良久,情緒漸漸平復,替蘭芽理了理鬢發,笑道︰「我幼時,姚師傅給我上杜牧的‘阿房宮賦’,教我背‘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復哀後人也。’父親听了不高興,說晦氣得很,失了男兒志氣。我從此不敢再念。可是,我心里,真不是不怕的。」

蘭芽定定地瞧著他,極輕地說道︰「你真是不像蒙古的王爺,倒像咱們的。」

作者有話要說︰看來不是真金下|流,是我下|流……

那個啥,話說當年,我也是挺純潔一姑娘。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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