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時代 第七十章

作者 ︰ 青萍衣

察必皇後喜愛蘭芽美麗聰慧,真金走後,果然留她在坤殿住了兩晚。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臨走時,又遣身邊一個名叫其其格的貼身宮女與蘭芽同歸,命她照管「披香苑」直到真金回來。

蘭芽惶恐推辭道︰「這是娘娘用慣了的人,一旦走了恐怕娘娘不慣,再說也折煞了我。」

皇後嘆道︰

「你剛來,還不知道這宮里的事。雖然真金疼愛你,但後宮不比民間,便是一個茶房的小太監,也牽著四五處的勢力。對上了景兒,欺侮你初來乍到——雖不敢明著怎樣,暗地里把次茶換了好茶、此酒換了好酒,還有敷衍差事、裝聾作啞的事都保不齊。這是哪朝哪代也杜絕不了的……

叫其其格跟你去,就為防著這些。她跟了我多年,誰都知道是我身邊的‘欽差’,有她在你那兒,我就放心多了。」說完,笑著拍了拍蘭芽的手背。

蘭芽心中微微一熱,感激地看著皇後,點了點頭。

真金這一走就是兩個多月。

這兩個月中,蘭芽謹言慎行,在宮中一步路也不多走,不熟悉的人,一句話也不多說,除皇後的「坤殿」、闊闊真的「清涼殿」外,只偶爾去翡玉公主所居的「長樂宮」和李嬪的「桃花閣」走動。

李嬪到底給內府派的人灌藥墮了胎。李嬪還不到十六歲,但入宮已有三年,逆來順受、委曲求全,苦苦地捱到現在,只求留一口氣活著,什麼心氣兒都早沒了。蘭芽來看她,她白著臉躺在床上,卻仍是抿著嘴兒微笑。閑談中不住詢問賀蘭氏與賀氏的淵源,對蘭芽的運氣羨慕不已。

蘭芽見了李嬪的慘狀,回到「披香苑」默默流了許久的眼淚。她原是背著其其格偷偷哭泣,但紅腫的眼楮瞞不過人,到底給看了出來。其其格知她頭午去了「桃花閣」,當下長嘆一聲,說了句︰

「怨只怨她出挑得太過了——」

若非太過出挑,便不會得寵;若非得寵,又怎會招怨?怨氣所鐘,而又有寵無愛,怎麼會有好下場!

蘭芽深知其其格之意,心想自古紅顏多薄命,真真不假。

她去「桃花閣」時,原本十分為難——進宮這些日子,宮里已無人不知新來的燕王賀夫人與皇後極為投緣,因此生恐李嬪提出要她代為向皇後求情——

這樣隱秘的床幃中事,以蘭芽的身份,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口。便是皇後,若有法子,也必不會坐視到今天——豈知李嬪非但絲毫沒流露出求情之意,連「皇後」這兩個字也未曾提起。這樣子認命省事,蘭芽雖覺松了口氣,卻也愈加替她難過。

真金除正妃外,還有兩名側妃,兩位夫人,連同蘭芽,共是妻妾六人。目下尚無兒女,只側妃簾霧曾生過一個男孩兒,養到兩歲上一病而殤。

從前真金甚少流連後宮,對闊闊真也像是敬多于愛。勉強算得上寵愛的倒要數一個叫做烏雲蘇的夫人。

察必皇後私下里同人談天時曾說過「這孩子半點也不像他父親」的話,于子嗣一節,亦有過擔憂。

她篤定忽必烈不會深究蘭芽的身份,與真金此前清冷的性子不無關聯——忽必烈這樣的父親,不怕兒子貪色,怕的是兒子半點也不貪色!萬里江山都在他肩上,怎當得起子嗣艱難!

皇後自己疼愛蘭芽,一見之下便偏袒若斯,除蘭芽自身委實惹人愛憐,半數也是為著兒子開天闢地這頭一遭兒動情。

這日蘭芽正在寢殿看書,下頭人報︰同昌公主來了。

真金臨走時說過︰王妃賢德,凡事又有皇後做主,他在外頭多久也是安心的。只妹子翡玉嬌貴了些,又是父母的心頭肉,若有小小得罪之處,千萬看在他的面上,莫與她計較。

此外「昭陽院」住著烏雲蘇,也是個脾氣不好的,能躲就躲著些,倘若她上門來找麻煩,遣人告訴王妃,王妃定有公道。

但這些天來,蘭芽始終沒見過烏雲蘇,倒是翡玉常來常往。

因「最受寵愛的夫人」這句話,真金早早便帶蘭芽去過了「長樂宮」。翡玉是個天真爛漫之人,偶爾說話不知輕重,或行事莽撞冒失,因蘭芽不甚在意,她事後想起來過意不去,反倒肯向蘭芽賠罪。蘭芽喜她天真直爽,是以兩人相處甚得。

此刻翡玉來訪,蘭芽很是高興。兩人說了會兒話,翡玉便邀蘭芽去皇後處一同學畫。

皇後學畫的老師是昭文館大學士,又是太醫院太醫,姓竇名墨,字漢卿。曾治好了翡玉的頭疾,因行針被翡玉大罵「喪盡天良」的,就是他。

此人淵博之至,能寫文章、會看病、能作畫、會彈琴,皇後管理後宮,無事時想作畫消遣,便請了他做老師。

蘭芽久慕竇漢卿大名,早想一見,因此翡玉一提,便欣然同意。

冬雪替她換了衣裳︰一件月白的蠶絲小襖,一條碧色湘水長裙,外頭罩了王妃賞的那領黑色狐裘。

踫巧翡玉今日也披了狐裘,卻是純白的。兩個美貌少女黑白相襯,攜手同游,一路行來,極為惹眼。

兩人帶了幾名宮女,已走到了「坤殿」殿外,錦兒忽然從後頭匆匆趕上,滿面笑容稟報蘭芽︰「夫人,王爺來信啦!」

蘭芽一喜,不由便停住了腳步。

翡玉向她擠擠眼道︰「哥哥來信了,嫂子定然心里長草,去了也是白去,學什麼也是白學,還是回去看信罷!」

蘭芽見她揶揄,紅了臉,還沒說話,翡玉揮揮手道︰「罷了,我也不去母親那里了,陪你一道兒回去,也看看哥哥信里說些什麼。就是……你敢不敢給我看啊?」

蘭芽低下了頭︰「這有什麼不敢的!那咱們就……回去罷!」

蘭芽嘴上大方,心里卻頗為忐忑,心道這位公主天真幼稚,著實有幾分令人頭疼——真金慣愛胡說八道,那信里還不知說了些什麼,哪里能給她看!但翡玉問到了頭上,又實在不知如何推月兌。

她一路心里打鼓,進了寢殿,一眼看見那封信,心中登時一寬︰信上無字,乃是一幅畫!

錦兒笑道︰「是海東青帶回來的。」

翡玉點點頭道︰「嗯,這麼大的,鴿子也帶不動。」

錦兒將畫軸捧上,蘭芽與翡玉一手執了一頭,徐徐打開。

畫卷展開一小半,蘭芽胸中又砰砰跳了起來,幾乎想強行去按翡玉的手——

畫上斑斕棕黃,畫著一幅虎皮!

那日「燕台殿」內的荒唐立刻涌到了蘭芽眼前,她雙頰滾燙,只稍一猶豫,便要強行去按翡玉的手。

但翡玉嘻嘻一笑,手上用力一拽,已將畫卷盡數打開。

蘭芽閉住了眼楮……

半響,听周圍並無異聲,她才懷著一絲僥幸將眼楮睜開一半,向畫上掃了一眼——

畫上絕無不能示人之處︰那不是虎皮,乃是一只花斑猛虎。

虎背上娉婷窈窕,端坐著一名少女——身披薜荔,腰束女蘿,手執花枝,淺淺含笑。觀其面貌神態,正是蘭芽無疑。

翡玉已在高聲贊嘆︰「真像!真美!」

九歌不解道︰「為何要畫一只老虎啊?不怕它把姑娘吞下肚去麼?」

翡玉也有些困惑,望著蘭芽等她釋疑。

蘭芽終歸是紅了臉,鎮定片刻,勉強說道︰「虧你名叫九歌,這畫的就是九歌中的‘山鬼’啊!」

說罷低聲誦道︰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九歌茫然眨了眨眼道︰「這畫的是我麼?」

冬雪哧地一笑,舉手羞她的臉。九歌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也笑了。

翡玉卻不滿足,追問道︰「這是一首詩麼?說的是什麼啊?我不明白,嫂子,你給講講。」

蘭芽見她們不再追問老虎的事,松了一口氣,當下將詩意細細講解了一遍。

講到美麗純真的山鬼苦候情人不至,畏懼青春易逝,在如晦的風雨中傷心難過的情景時,九歌與冬雪都各自默然,翡玉竟怔怔地流下了眼淚。

「哥哥可真是喜歡你!」

翡玉忽然說道。

蘭芽模了模她柔順的青絲,笑道︰「你將來有了駙馬,待你還要好上一百倍呢!」

翡玉愣了半晌,朗朗笑道︰「父汗叫我挑駙馬,可我一個也沒看中。氣得他頭疼,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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