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乙帶著七八個兄弟快速地沿著中大道狂奔過來,原來隱約的喧囂都變得鬼一般寂靜。
這條街道上一片淒清蕭瑟,沒有半個人影,有的只是滿地的伏尸,沿著青石板大道流淌開的血色。在慘白的月光下,一切都顯得愈發陰森。
廉乙快步跑上前來,在那些官兵的伏尸之中,零散地倒著讓他熟悉的人,一個個渾身是血的身影,刺痛了他的雙眼,讓他心里不禁一緊。鐵血暗殺團的組員身子還是熱的,可是,卻已經沒有了呼吸。廉乙好不容易尋到了趙鸞的尸體,趙鸞的前胸上被刺穿了三刀,血肉模糊的傷口上依舊緩緩地有鮮血流淌出來。脖頸上有一道血線,顯然這才是最好致命的傷,而此刻的趙鸞身子還有那麼一絲的溫熱。
「我們來遲了廉乙嘆了口氣,緩緩地站起身來。
這時候另一個胡同里也略略有些腳步聲,廉乙听得出來,這些人故意放輕了腳步,可是,在這樣靜謐的夜里,任何聲音都會被無情的放大,沒有遮掩,也無法遮掩。
廉乙和眾兄弟遞了一個眼神,眾人四下里躲在了就近的牆角等陰暗之處。過了片刻,那伙人的腳步聲卻不知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這寂靜的夜只留下一聲聲的犬吠從遙遠之處隱隱傳來。
廉乙和眾兄弟警惕起來,將腰間的短刃抽出來,緊緊地握在了手里,凝神屏氣,豎起一對對的耳朵來仔細地听著那邊的響動。可是,什麼都沒有,仿佛方才的腳步聲都是一時的幻覺。就在廉乙的神經繃緊起來,想要探出頭腦來朝著那邊望上一眼的時候。
在和靜謐的夜里,一聲貓頭鷹的啼叫,響蕩起來,傳到了廉乙的耳朵里,廉乙輕輕緩了口氣,將手抬起來送到嘴邊,也吹出了一聲聲短促的鳥鳴。這也是綠林軍的接頭暗號,兩邊人都听到了,就曉得是自己人了。
當下廉乙和眾人從兩條胡同里緩緩地走出來,而在另一邊的胡同里,也走出四五十人來。廉乙迎上去,原來是分散在城中各處,方才集結在鬼屋巷里的鐵血暗殺團組員。
「隨我來廉乙話不多說,便帶著人馬閃身往胡同去了。
可是,就在他們的步子剛剛邁開。突然,在街頭街尾閃出許多人馬來,一個個都是寒光閃閃的銀盔銀甲,那手里的兵刃閃爍著攝人的刀光。
廉乙心里一沉,心想中計了,當下便一揮手帶著眾人往就近的胡同里去,可是,在那些黑暗之中,整齊而沉重的步法響了起來,在那淡淡的月色下,當先的是許多盾牌兵,銅牆鐵壁似的向前逼近,而後面是刀槍林立的官兵。整個胡同都被官兵的人封死了,眼下這胡同不是路,廉乙一看不對頭,當下便帶著手下退了出來。而再回頭去瞧不遠處另外兩處胡同的時候,那沉重而又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一樣在那胡同里回響,看來是沒有退路了。
廉乙將心一橫,從後腰上將弩槍抽出來,端在手里。而他身後的兄弟們看了也立刻抽出弩槍來,圍作一團,一致向外。
「吳大人果然神機妙算,就料定你們還有余黨,果真不錯一個聲音從旁邊的房頂上響了起來。
廉乙抬頭一瞧,是個官兵,站在房檐上,左右各有兩個盾牌手持著鐵盾,將他護著,並不是那姓吳的。
廉乙心里發狠,抬手朝著那人便是一弩,只是,那弩箭再厲害也是枉費,依舊被堅實的盾牌擋了下來,換來的不是他听慣了的悶哼和慘叫,而是那官兵一聲傲人嘲諷的仰天長笑。
「吳大人說了,你們也是手下听差的人,並非有意與朝廷作對,只要肯繳械投降,為朝廷效力,吳大人非但會免了你們死罪,還會將有所褒獎!」
「嗖——!」廉乙听不下去,抬手便又是一箭,若不是那盾牌擋著,這一箭必然要刺穿了那人的喉嚨。
「你們別不識好歹!」那官差似被廉乙的態度弄得惱了,當下大喝道︰「吳大人也吩咐了,對于那些個暴民斬草除根,毫不手軟!」
「他媽的,拼了
下邽城;北城某處一伙銀盔銀甲的官兵人數不多,也就五六十眾,快步穿梭在街頭巷尾。他們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小心翼翼地行走,盡量減少鎧甲的摩擦,盡量將腳下的步子放的更輕巧些。可是,不論怎樣,這一行鬼鬼祟祟的身影,還是驚動了某些潛伏在暗處的人。
那些委身在毫不起眼暗處的人,在那伙人匆匆離開之後,眼眸瞬時間亮了起來,不聲不響地將短刃藏在衣擺下,不聲不響地站起來,遠遠地跟在後面。
在那些行色匆匆的官兵之中,亦有幾個不動神色卻潛伏已久的人,他們一樣穿著銀盔銀甲,一樣手里緊握著樸刀,可是,他們的眸子卻不是看著腳下的路,而是緊緊地盯著混跡在這人行中的某人。
在那件看似沒有什麼區別的甲衣之下,是一個身材略顯消瘦的人。越靠近他,就越能听清他漸漸加重的喘息。這一路小跑,都穿過了大半個下邽城,換了尋常文人,怎地能抗的住。
那混跡在其中的貼血暗殺團的組員相互對視一眼,這目標大致確認,只怕不會再有差錯了。而此處離那北城樓也不過三個街區的距離,再不動手,就怕來不及了。
鐵血暗殺團組員小跑著在隊列中一點點靠近那人,跑在最前面的組員已經只有兩人之遙,他緩緩地將匕首從袖筒中探出了點頭來,腳下緩緩加快,想將那最後的阻擋在面前的官兵也一並躍過,可是,就當他要超越的時候,那阻擋在他身前的官兵卻似有察覺,很有提防地橫跑一步,愣是將他擋在身後,卡著位置,不然他有絲毫的接近。
那組員試了兩次,都不能突破,就在他想要等同伴們都靠的近了,一同強行殺入的時候,這一行人卻恰好跑到了這巷子的端處,一拐彎,踏上了一條大道,而在這大道上,早已有一隊兵馬列在那里,見這邊的官兵來了,便趕緊迎了上來。
「大人,接應來遲,這邊請!」官兵快步上了前來,後面跟著百十人,快步護在周圍,警惕著來到的每一個人,一同都往北城門上去。
鐵血暗殺團的組員被也一樣被那些北城樓接應的官兵盯得死死的,不敢有半點輕舉妄動。方才探出匕首的組員這時候也不得不忍氣吞聲地將家伙悄悄又收羅起來,眼下動不得那吳榮光,只有伺機。于是沒得法子,便跟隨了那吳榮光,一同上了北城樓去。
吳榮光安全地登上了北城樓,一面上樓一面將那不太合適的頭盔摘了下來,這一路狂奔弄得腦袋上滿是汗滴,讓一個體面的文人渾身很不舒坦。吳榮光扶著箭垛喘息著,一個官兵趕緊送過一碗水來,吳榮光tiantian干裂的嘴唇,卻不敢去喝。
「走,去看看吳榮光在左右官兵的攙扶下,來到了城樓上,吳榮光退了左右,扶著城垛往下一看。
一片火把照耀之下,竟是一片銀盔銀甲,為首的一個大將坐在馬上,此番也仰頭看向城頭上。
「城上的可是吳大人麼!我奉著我家大人的命,領兵一千前來幫戰!」那大將語氣里滿是客氣。
「城下是哪位將軍?」吳榮光看著城下的官兵,心里不禁浮起希冀,心里歡喜卻也不失謹慎。
雷橫想也不想,當下便張口說道︰「我乃雷伊!衡水人也!」
吳榮光其實也是調來不久,哪里曉得那蒲城守將的姓名,只是知道蒲城的知府是蔡京的門人,叫郎世龍。那廝雖然有些個本事,卻也是喜好花酒的主,雖然與那些酒囊飯袋歸為一類,可是,吳榮光卻也看不順眼,此番實在是到了生死存亡是時候,這才沒得法子拉下臉來與他求援。吳榮光看著那人回答的毫不猶豫,那理直氣壯的模樣,不像是信口胡謅。可是,吳榮光還是不敢輕易開了城門,也許是被這城里的暗殺,讓他心里愈發謹慎。當下便開口問道︰「雷將軍,不是我不讓你進城,在這非常時刻,也不得不小心為上,且容我問個明白
雷橫听了,便應聲道︰「大人謹慎那是應該的,但問無妨,可是,綠林軍隨時都會攻過來,備戰需要時間,若是有什麼差池,我等還是不趟個灘洪水為好
吳榮光笑笑,道︰「你家大人派你出城,必然有文書令牌等物,你拿與我悄悄,可休說事發突然,沒有給你
雷橫本來就是想拿「事發突然,唯恐救城來遲,故而省了那套繁雜」的借口來搪塞他們,卻不想,這話被吳榮光提前說了,讓雷橫不禁有些理屈詞窮,干干笑了兩下,心里卻急做了一團,這要命的時刻,任何一句不恰當的話,都能將整個計謀都毀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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