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永恆（一）
「保護殿下！」發現來者並非自己人，灰袍老者斷喝一聲，猱身一縱，頃刻已在八丈外，呼的一掌拍出，欲將那黑衣人掃落下馬。
說時遲那時快，緊跟在黑衣人後面的那匹馬上遽然騰起一條人影，雙臂箕張，如鷹飛擊，隔空與灰袍老者對了一掌。
「砰！」——沙塵飛揚，兩名老者筆直倒退，四足跐地，留下一路長長的痕跡，但總算穩住身形，不曾倒地。
「不錯嘛。」那人笑道，輕巧地落回馬背，連人帶馬從兩名老者中間竄過。
與此同時，那黑衣人已縱馬馳至侍衛圈外圍。
因他的那名扈從武功驚人，侍衛們也不敢妄動，只收縮圍攏，橫刀嚴陣以待。
黑衣人躍下馬來，徑直大步走向雪亮的刀叢，忽而一掀帽檐，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來，沉聲道︰「閃開！」
殷璃冰的心猛地一跳，如此用力，幾乎帶來疼痛.
喉間，忽然間就哽住了。
事發以來，她想了那麼多那麼多，她想過父王，想過四哥、六哥，甚至還想過她那些並不可愛的姊妹們，可這個人，只有這個人，她連一下都不敢想。
她怕自己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已經失去這個人了，就會崩潰。
而現在，這個人卻來了，騎著他那匹心愛的神駿如流星般颯沓而來。
就這樣奇跡般地出現在她面前——完好無損！安然無恙！
上天啊，她幾乎要為這樣的恩典而跪下去對所有已知的神明頂禮膜拜！
而事實上她卻站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酸軟不堪的雙腿是如何做到的……但她做到了。
然後，越過潮水般分開的人叢，她就望見了那雙眼。
一剎那，無數畫面在她眼前飛速掠過︰海灘上的相遇，高城下的相逢，山門外的相認，霰雪中的相別……每一幅畫面都有著同樣的一雙眼楮，或冷漠、或溫暖，如同密密的針腳，一針一線地把對方縫入她的生命，連綴起一生的悲歡離合，最終在此時，拼湊、凝固、定刻成為永恆。
她的胸腔中遽然涌出一股深沉而猛烈的情感，如同最黑暗處怒放的薔薇，血一般的顏色，重生一般的力量。難以抗拒這股力量的驅動，她中了蠱似的邁步朝前走去。
她的雙腿依然綿軟，她的步履蹣跚而她周圍滿是侍衛，但她毫不停頓，走去、走去，如同走向生命的終點、盡頭、歸宿。
視線里，那個人快速移動起來，帶著顯而易見的急切與不安……
記憶中這人總是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的，甚少有這樣慌張甚至是惶急的神色。殷璃冰猜自己的樣子一定比想象得更糟糕。
然後，一雙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大片陰影籠罩下來，將陽光徹底驅逐出她的世界。
不知怎麼，她忽然感到寒意沁骨。
竟忍不住打了個顫。
這感覺陌生而怪異——在這人身邊她從未覺得過冷——但是握在胳膊上的手陡然間的一緊，卻又令她心中重生暖意。
她努力仰起臉，想朝那人微笑，對她說「別擔心」，卻猛覺一陣天旋地轉……
跌入那個散發著淡淡體溫的胸膛的同時，她听見那人的嘆息聲從頭頂傳來︰
「我其實真的不介意你每次見面都倒在我懷里，但……現在真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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