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二）
「你問我麼？」蕭明翊用奇怪的眼神瞧著她，仿佛不知是該用力搖醒她還是索性掐死她算了，「那你呢？你想過澹台趯派了多少兵力去防守城門麼？看這兒——守城兵的一箭，差點射穿我的脖子，為了躲這一箭，你知道漾舟付出了什麼代價？你現在問的每一句蠢話，浪費的每一秒鐘，都是我跟他用命換來的，你想過麼？」
一眼看見他脖頸大動脈處那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殷璃冰的心幾乎瞬間停跳。用力閉上雙眼不讓淚水奪眶而出，她顫聲道︰「別說了，什麼都別說了……我听你的，听你的就是……」
最後一字出口，頓覺身子一輕，卻是蕭明翊一刻也不耽擱地把她托上馬背，自己也一躍而上，看著馬下不知所措的灰袍老者道︰「不用擔心，我總不至于吃了你們的宸王的，等躲過澹台趯的追兵，我自有法子與你等聯系。」
兩名老者職責所系，當然無法安心，怎奈殷璃冰本人都已首肯，也只好大局為重，按照蕭明翊方才所說，分派好人馬，往三個方向分散離去。
蕭明翊戒心十足，直到他們都已馳遠，才催動流風，「走吧漾舟，注意別留下痕跡。」
「王爺放心。」風漾舟道，上馬前又抬頭望了眼天空，那只黑鷹已不見了蹤影。
他若有所思地一挑眉，收回視線，踢馬跟上蕭明翊。
辨識出他們正朝東北方向而去，殷璃冰立刻問道︰「我們要進山？」
「嗯。」蕭明翊在她身後回答，「天就要黑了，我們在山里找地方過夜。」
「可我以為我們要連夜趕路。」
「澹台趯肯定也這樣想。」蕭明翊道，「而且，趕夜路極其消耗體力，你已至強弓末弩之境，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你那個‘月復寒之癥’又來添亂。」
殷璃冰低頭咬了咬下唇，覺得也是，便不再置喙，遲疑片刻，方小心翼翼地探問道︰「城內情況如何？我父王，還有四哥六哥，你……你有他們的消息麼？」
蕭明翊的沉默短暫得幾乎難以覺察，「第一聲炮響後沒多久我就被軟禁了，只是听那些守衛胡侃時提過一些事，作不得真——」
「他們是怎麼說的？」
「……」
「蕭明翊——」殷璃冰的聲音滿含絕望的哀求，「已經四十多個時辰了，王城司那邊消息全無，派出的探子一個不歸，你是我唯一的信息來源了，那是我的骨肉家人吶，就算是道听途說，也強于生死兩不知……拜托你……」
蕭明翊在她身後沉默片刻，道︰「兩郊大營只有西營站在澹台趯這邊，王宮燃起烽燧求援後，東營試著攻了一次城，但城牆堅固，又有西營趕來增援，很快就被打退了，目前正在城外與西營展開對峙之勢。」
「東營未反……這算好消息了？那，壞消息呢？」
「你的族人，除了身在王宮的，其余全被澹台趯抓了。」蕭明翊頓了頓，想著這一刀早晚是要給她的，便狠著心道，「王子中除了你六哥，無一幸免。」
殷璃冰足足愣了半天才明白他在說什麼，腦中剎那間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想放聲尖叫，牙齒卻咯咯作響，「你是說我四哥……我四哥他……」
蕭明翊下頷緊繃，一言不發。
殷璃冰拼命吞咽著喉間由于恐懼而迅速堆積起的硬塊，半晌才又抖抖簌簌地道︰「澹、澹台趯會怎麼對付他們？」
「只是傳聞而已——」
「告訴我！」殷璃冰終于叫了出來，轉身過猛，差點摔下馬去。
蕭明翊一把攬住她，無奈地道︰「好好，我說就是，你坐好……據說——只是據說——男丁一律處死，女人暫時……暫時留著。」
留著做什麼，想亦可知。
就算平日再如何疏遠，畢竟物傷其類，何況其中還包括與她最親厚的四哥，殷璃冰發出一聲尖銳的抽泣，一時只覺心如刀割，眼淚簌簌而落，手指痙攣般揪緊自己的腿肉，泣不成聲地反復道︰「澹台趯！啊——澹台趯！」
蕭明翊也不言語，只騰出一只手，默默地、耐心地掰開她的手指，見她在自己懷中渾身抖得風中枯葉一般，便將臂一橫，貼到她的唇邊，淡淡道︰「難受就咬下去，別傷你自己。」
話音未落，殷璃冰已狠狠一口咬下——她心中痛苦幾欲成狂，此舉純屬本能，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感到蕭明翊的手臂在自己的唇齒之下乍然繃緊，竟下意識地咬得更深……
風漾舟一直綴在他們後面，此刻不知想到什麼要與蕭明翊說，縱馬追了上來，一眼看見馬上兩人這般景狀，頓時怔愣住，略一遲疑間，蕭明翊的馬已經再度超出。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再追，回首遙望天際——那只黑鷹蹤影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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