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三）
直到口腔味蕾完全被腥甜所佔據，甚至連鼻端都可嗅到濃郁的鐵銹味，殷璃冰才猛然驚覺地松了口，視線所及處，一圈深紫的齒印汩汩滲血。
「別大驚小怪，不疼。」在她有所反應之前，蕭明翊已先開了口。
怎麼會不疼？殷璃冰沒吱聲，抓住他要縮回的手，用手絹包扎好，然後微微側身，默默地依偎到他懷中。
世事多麼諷刺，僅僅在三天前，她還幾乎擁有世人艷羨的一切，只除了身後這個男人。而現在，她的親人被戮，她的家園被毀，她的國家被覆，她的整個世界都已天翻地覆，只剩下這個男人，還可以讓她依靠。
把頭枕在蕭明翊的肩膀上，她仰面凝望著這個已無異于她的全世界的男人，仿佛唯有如此才可獲得力量，去對抗心中的巨大痛苦。
感受到她專注的眼神，蕭明翊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這一刻，他懷里的人容顏蒼白、星眸半揚，縴細的睫毛翹起兩道脆弱的弧度，淡色嘴唇上沾染著一絲血漬，櫻花般嫣紅絢爛……只此一眼，蕭明翊便再也挪不去目光。
一種奇異的，全然陌生的感覺席卷而來。
他幼年便立下大志，除了權力之巔的絕美風光，余者一概不入眼、不上心。然而此刻，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憔悴面容，他卻……卻……
想要永遠呵護懷中這人。
想要她重新紅潤起來、神采煥發。
想要她遠離一切煩憂，眼角眉梢堆滿幸福快樂。
想要用力抱住她，此生再也不分離……
他這一生，從未對權力以外的任何事物產生過如此強大的渴望，不禁訝異乃至迷惑，只是目光仍不舍離開殷璃冰的臉，心頭模糊一片，此刻方知「意亂情迷」是何意。
恰在這時，流風行至一道溝渠，四蹄驟然騰空，又「噗通」一聲重重落地。
蕭明翊觫然驚覺，一邊本能地攬緊殷璃冰，一邊安撫坐騎，眼角余光中，殷璃冰依舊目不轉楮地望著他，讓他的心陣陣發燙又陣陣抽緊。
「坐好，別再這樣看我。」他忽然命令道，聲音低沉得讓人心頭悸動，「你會害我們兩個都摔斷脖子。」
是麼？殷璃冰的臉上漾起一個古怪的笑容，低哼道︰「那會不會顯得很自私？」
「什麼？」蕭明翊沒听清。
在此刻一起死掉。殷璃冰在心底回答他。
痛楚降臨得如此突然和巨大，連自己都吃驚……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可能更痛苦難過了，但現在她才霍然明悟到，即便是國破家亡、了無生趣，這痛苦依然無法與失去蕭明翊相比擬，只要此生能夠這樣望著他、抵偎著他，再深的痛楚她亦能承受，多重的苦難她亦可面對。
我到底是有多喜歡你？用力地呼吸著，她目光朦朧而專注地凝望著蕭明翊左耳上的那點璀璨光芒，心中那份既痛苦又甜蜜的柔情是如此滿漲，幾乎讓她難以負荷︰我如此如此如此地喜歡你，甚至我自己都感到害怕……
「別再看了……」蕭明翊用眼角余光瞥著她，挫敗又無奈，「我說真的……」
「會害死我們兩個？」殷璃冰睫毛輕顫，宛若微笑，「知道啦。」
她坐正了身子，後背依然柔若無骨地靠著蕭明翊。
蕭明翊忍不住用下頷貼上她的鬢角，低語道︰「累就睡一會兒，有我在，絕不會讓你摔下去。」
「嗯。」殷璃冰的手無意識地撫弄著他纏著手絹的傷口，「因為你會一直在我身後？」
「是，我會。」
「就像現在？」
「就像現在。」
「那我就什麼也不怕了。」
「你本就不用怕。」
「澹台趯……我恨他……」
「那我就替你殺了他。」
「你會嗎？何時？」
「很快。很快。我保證。」
「我信……蕭明翊，我相信你……」
「好的。現在，閉上眼楮……」
「你不會放過對我的國家，對我的至親，對我，做出這種事的人……」
「……」
「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有多強大……」
「……」
「知道嗎？我相信你，甚至超過……相信我自己……」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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