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真相（三）
她沒有哭出來也許只是因為她的心在滴血，以至于身體無暇做出其他的反應。
蕭明翊忍耐地看著她，良久，終于忍不住，肩膀倏地一動，似想上前踫觸她。
「不！」殷璃冰立即尖叫，「別過來！別踫我！」
蕭明翊的身體生生頓住，雙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室內靜如墳墓。
死寂中只听見殷璃冰尖銳急促的呼吸聲，如同損壞的風箱，刮擦著空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若再也忍受不了心頭的痛楚和絕望，她開始說話——用一種仿佛被掏空了的蒼涼聲音︰「我從沒告訴過你我有這個病，我知道我沒有，所以……所以你會知道只有一個可能——」她抬起手，指向風晚亭，「是他，對不對？那天在銀安殿他曾扣過我的脈，其實那時你們就……就知道了，對不對？」
蕭明翊愕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殷璃冰。
這個誤會太過殘酷，因為會抹殺他們曾經有過的一切，就算為了讓她徹底絕望，他什麼都可以承認……但唯獨這個，他不能。
「江湖人雖多多少少懂點雌黃之術，但憑晚亭的醫術，也是辨不出男女脈象之別，我是從張道初的口中……」
「別費心機解釋了！」殷璃冰驀地轉過頭，狠狠地瞪著蕭明翊道︰「明明是你從那一刻起就知道我有問題了，然後才順藤模瓜找到了張道初。告訴我，從他嘴里得到答案的那一刻，你笑了嗎？當你得知我是誰時，你是不是開懷大笑？」
「隨你怎麼想。」蕭明翊咬牙不去看她。
「所以那些都是你的計劃是不是？」殷璃冰陡然使出渾身力氣對他大喊，「到了王府後所有的一切，還有——紅樹林、螢火蟲，和那場愚蠢的雪，統統都是演戲，對不對？」
她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還有……」而蕭明翊明白她要說的是什麼。
但殷璃冰卻已哽咽到根本發不出聲音，臉頰似被燒紅了一樣，羞憤交加之下，萬般委屈不甘洶涌而至——就在方才，她還同這個她曾用盡所有去愛的男人共赴雲雨。
她簡直要狠狠唾棄、嫌惡自己這副骯髒、鄙陋的身體！
然而，很快，似乎出于本能的自我保護，她死死地按捺住了這個念頭。因為一旦想開去，不是一場山崩地陷將她瞬間吞噬都不足以將她身上的恥辱埋葬。
思及此，方知——萬箭攢心是何滋味。
深深吸了口氣，殷璃冰再度開口已是沙啞無比，「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所以從頭到尾都在算計我？利用我？騙我？！你甚至還編出什麼為我強闖城門的爛故事，我已經走投無路了，你還如此煞費苦心所為何來？就是為了把我騙到這里來好讓風晚亭殺了我嗎？！」
「……」蕭明翊的臉血色盡失，想要搖頭，用最堅決的姿態；想要否認，用最響亮的聲音；想要解釋，用最誠摯的語言；想沖過去緊緊抱住她，告訴她「你是我唯一的始料未及，唯一的防無可防，唯一的弱點漏洞」……上天作證，如果此時此刻他可以做到這些，他的漫漫余生都將別無所求！
但他不能。
風晚亭就在那里，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對方那釘子般的目光。
他說過要讓殷璃冰恨他，如果他做不到，如果他表現出哪怕只是一絲想要修補裂痕的舉動，風晚亭一定會殺掉殷璃冰——毫不猶豫，沒有考慮。
那麼恨吧，用全部的力氣來恨我。讓你恨，總好過讓你死去。
他終究沒有出聲，讓自己的身體保持著絕對的靜止，忍受著殷璃冰最不堪的指責和控訴，為此幾乎耗盡了這輩子全部的控制力。
多麼可悲，即使到了決意把真相對殷璃冰和盤托出的現在，他心底真正想說的那些真正重要的話語，還是沒有機會說出口。
心里難受得根本不能用語言形容，當他感到心髒無法承受那麼重的壓力而幾乎要迸裂時，他把臉微微仰起，宛如一個泅泳者，突破夜晚潮濕的空氣表面，淺淺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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