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對弈(二)
離開錦旲已經一周,未處理的文書堆積如山,可蕭明翊卻推掉一切繁務直抵夕樾閣。
屏退下人,蕭明翊著風漾舟到六層將景月喚至九層書房。
門扉虛掩著,景月輕喚了聲,「太子殿下。」
蕭明翊的聲音清清朗朗,「進來。」
景月推門而入,當下吃了一驚,只見一團柔白的光暈里,蕭明翊臨窗而立,竟是一襲白衣!雖然衣料上的瑩光並不十分刺眼,可由于樓梯光線的巨大反差,她還是眩目了好一會兒方才看清。
視線里,蕭明翊如墨的發絲被風輕輕拂起,淡金的離光染上男人不羈的側顏,除了束發的白玉小冠與腰間那條獅紋白玉帶,通身無飾,可即便是極簡的燕居裝束,看上去依然是無法言說的清華倜儻。
男人的身後,大團絮狀白雲浪花般凌空掠起,猶如絕壁前千重驚濤拍岸,映得他仿佛那片藍天下御風而行的謫仙,不期而至這窅窅人間,在這樣一個陽光明燦的午後,悠悠輾轉來到窗前。
她是真的要恨自己的記憶了!為什麼隔了四年光陰,那條瓖綴了二十塊白玉的玉帶板依然深深地烙在她的腦海里?
鏤雕的帶環孔、獅紋的帶扣、光素無飾的和闐玉面……
她記得四年前,那天她與他共赴瑞公主的府宴,宴罷後同車回府,偏偏在筵上,為了感謝墨竹公子那幅「慧劍紫墨」,瑞多灌了她幾杯,結果雖然沒有喝醉,可不知為何身子卻滯重得很,上了車竟靠在帛枕上睡了過去,待醒來時車子已經緩速,將至府門,她才愕然發現自己的身子死死地壓在男人寬大的衣袖上。
「你那麼好睡,我不妨事的。」對方已搶在她之前出聲了。
盡管不到半個時辰的車程,可手臂一直保持那個姿勢……她不由歉然,連忙欠身,見他把衣袖慢慢抽出,男人著的是一身錦地緙絲的玄衣,袖口瓖邊明晃晃地金線堆刺了夔蝠紋,領襟的纏枝花樣更是綺粲繁麗,卻在腰際被一條素面白玉帶截住,金瓖玉的帶扣上細細的陰線勾勒了雙獅形狀,與襟袖的數層絛邊簡繁相映,竟別有一番殊絕韻致。
于是心思驀然一轉,她略帶調侃地道︰「每次見福王著玄衣,我就想,若是日後到你羲國做客,我是不是也要入境隨俗,穿一穿玄衣呢?」
他似乎怔了怔,然後眨了眨眼,她幾乎以為他又在肚子里打什麼鬼主意了,卻見他唇邊浮起似有若無的笑意,「宸王的意思是從今往後,只要我在亓國一天,還是著白色更合適些,是麼?」
「我哪有這樣說?!」她本能地反駁道,卻心中分明,喜歡他穿白衣的念頭在七歲那年與他初遇時便已經萌生了,但願精明的他不會窺出什麼端倪來……正懊惱間,忽而肩上一沉,他的手搭了上來,掌心里那股熱度透過她身上玉靈綃的柔滑絲料,灼得她心底陣陣發燙,只听他輕聲問道︰「你說日後到我羲國做客,是何時?」
她一時語噎,剛剛只是為免尷尬而隨口一說,他居然認真起來,無奈只得支吾道︰「嗯……如果以後有訪羲特使的機會,我會爭取……」一語未了,便听他又道,「好,一言為定,不過——」他忽然用很專注的眼神看著她,「如果你來,第一個歡迎你的人,必須是我!」
那樣強悍的語氣,那樣低沉有力的聲音……在時光里回念,一切都清晰得像是刀子刻上去一樣,可是,仿佛出于某種印證,又仿佛是出于某種諷刺,她終于來到了羲國,只不過,她並不是來此地「做客」,而他對她,也絕不是什麼「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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