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濺座屏(一)
蕭明翊這些年愈發淺眠,只昨夜睡得深沉,清晨醒來時多日不愈的高燒竟然退去了。
一睜眼便看到景月在他懷里蜷縮著,雙眉微結,白皙縴細的手指緊緊抓著喜被,好似一只踧踖不安的小小白狐。
驀地,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撩撥,忍不住伸手觸踫,指尖順著她光潔如瓷的臉頰輕輕滑到細密的發絲,緩緩撫模後又折回來停在唇角,那里依然是幾星兒深淺不一的血痕,舊傷上疊著新傷,他眉心漸漸蹙起,真是個又笨又執拗的人,這邊咬出血了不會換到另一邊嗎?
輕嘆了口氣,他一點一點把頭壓過來,情不自禁地想要吻她,及至近前卻見她睡得安穩香甜,委實不忍心吵醒,便又將頭一點一點離開。
凝視了好一陣,蕭明翊才悄悄起身,替景月攏了攏凌亂的發絲,然後輕輕為她掖好被角。
因太子側妃洞房之夜再次暈倒,蕭明翊深夜急傳太醫,太醫切脈後回道︰「側妃之疾系血菀于上,淤塞眼部氣血所致,須來日方長方可化解,其間務須靜養,切勿勞神傷氣、思慮過重,否則如若淤血擴散,血氣並走,邪入于腑,恐有性命之虞。」
太醫的話在耳邊不停回響,蕭明翊端坐在紫檀勾連雲紋扶手椅上,清晨的陽光自雕窗而入,一束束打在他的身上,無數金色的微塵在光束里躍動不息,而他的臉色卻好似悶雷滾滾的天邊,烏雲層疊堆積,陰沉無比。
蕭明颯……
他下頜緊繃,握緊的雙拳上,青筋一道道爆了出來。
景月醒來時,天光正盛,日已三竿,洗漱完畢後,她才知道蕭明翊為免擾她睡眠,一早已改在前殿傳膳,遂隨侍女們走了出來。
帷幔拉開,珠簾挑起,行至殿門口處,一幅泥金彩繪落地座屏忽然反射出炫目的白光,那耀目奪人的光華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楮,待定楮看清楚時,方赫然驚覺那紫檀瓖嵌建州白瓷的屏風上細細勾勒的竟是——「淇澳金碧山水圖」。
畫面上,一片層巒疊嶂、蒼林郁野,若隱若現深淡不一、遠近有別的濃翠淺碧。
山林間繚繞著一絲絲煙籮般的薄霧,霧氣中依稀一角烏黑的殿檐、一帶雪白的宮牆,高高低低、錯落有致。
郁郁蔥蔥的紅樹林覆蓋在蔚藍的海水上,繁亂而茂盛的樹冠密密匝匝、纏疊綿延,宛如在海面上燃燒起萬頃碧火。
景月死死盯著那團蒼莽的碧火,枯涸多日的心田陡然間被燎起,有若倒山傾海、摧枯拉朽般,燎得她五髒六腑都燒灼如焚。
淇澳,這個埋葬了她最美好情感的地方,她決不允許自己去回憶,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縫隙透入細細的一線,已足以將她轟然擊倒。
如果這幅屏風立在這里,而她每天都要從這里經過,她一定會瘋掉癲掉傻掉甚至死掉!
她一把取下牆角高幾上的青花釉里紅雲龍瓶,用力一擲,將瓶拋了出去。
「啪——」
巨大刺耳的瓷片爆裂聲響在後殿內炸開,整座屏風受到劇烈的震動,應聲而碎,雲龍瓶細碎的薄瓷與建州白瓷厚重的瓷片混雜在一起四散迸開,霎那間殿門處瓷片滿目飛濺、遍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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