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濺座屏(二)
猝不及防景月會有如此舉動,侍女們噗通噗通跪了一地,且不說這幅屏風蕭明翊平素最為喜愛,單就這兩件瓷器已是價值不可估量,她們個個嚇得簌簌發抖,沒有人敢上前接近渾身充滿危險氣息的景月。
景月站在那里,身子微微顫抖著,一片崩裂的薄瓷劃到了她的手臂,那傷口似乎很深,鮮血沿著手腕滴滴答答流淌下來,濺得她冰縠披帛和淺櫻色百花雲霧實地紗裙上到處都是斑駁的血跡。然而,她木然的臉上,竟絲毫不見半分痛楚的表情。
內侍稟報後,幾乎是立刻,蕭明翊就從前院趕了過來,目光迅速從景月的手腕直落到她的湖色緞竹蝶紋珍珠繡鞋,確認沒有大礙方松了口氣,上前小心地從她受傷手臂的臂彎處穿過,把她打橫抱起,「沒事了……沒事了……」他在她耳邊輕聲地,一遍又一遍地說。
整個太子府頓時陷入一片陰雲籠罩之中,直至蕭明翊將景月放到喜床上,戰戰兢兢的下人們才喘出氣來。
許是方才用盡了身上所有力氣,景月居然在包扎傷口時昏睡了過去。
陽光透過長窗上的玉色綃紗漫進來,一片淡白而柔和的光暈中,那窗欞上的金蝠,在 亮如鏡的金磚上烙下一只只金色的灰影。
是處彌漫著慵懶而祥和的暖意,可寢室內的氣氛卻冷到幾可滴水成冰。
「把內寢的瓷器全部撤下!」蕭明翊平靜地吩咐道。
侍立一旁的珠纓愕然瞪大了眼楮,除了金銀玉器外,那些日用器物大多陶瓷所制,如若撤下,就不僅是整理入庫、出庫物品,核定簿籍,登記造冊那麼簡單,而是連府內規章條例都要相應更改……思及此,不由張了張嘴,卻猶豫了一下,仍未敢言聲半句。
有什麼問題嗎?蕭明翊撩了她一眼。
「連君上賞賜的那些貢品也……」珠纓小聲囁嚅。
蕭明翊的聲音顯見就是一沉,「還要我再說第二遍嗎?」
「是!」珠纓嚇得立即卻行退了出去。
由于太子側妃性格古怪,太子府的家奴們噤若寒蟬、如履薄冰,生怕動輒得咎,就這樣,府里上上下下在一片忐忑不安中度過了三天。
許是擔心景月會再出什麼意外,蕭明翊這三天只要她是醒著的,未嘗跨出綺雲殿半步。
只是景月卻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著,常常醒來的時候,她望見蕭明翊坐在透雕龍鳳團花牡丹紫檀屏背椅上靜靜地凝視著她,晦明晦暗的光線里,他瘦削的臉龐線條愈加鋒銳凜冽,仿佛經過千年的風化剝蝕依然佇立在那里。
讓景月隱隱覺得不安的是蕭明翊的話越來越少,幾乎是一整天什麼也不說。
她有時還會與珠纓說上幾句,而他對下人是一句也無。
幫她上藥、換紗布的時候默不作聲,喂她湯羹的時候也是惜字如金。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罕言寡語的他,永遠都是沉默、沉默、沉默、無休無止的沉默。
室內安靜得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仿佛連衣服錦緞摩擦的窸窣聲響都變得可貴起來。
可是,只要她先開口,哪怕只是提起一個字,他冷峻的臉上也會瞬即現出一絲生動。
糟糕的是——她卻什麼都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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