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蘿花下(一)
每天晚上,他依然摟著她睡,只是她得經常在深夜里,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把手從他手心里掙月兌出來。
而他也會立即驚醒,隨後又會把她的頭按進懷里繼續睡去。
三天來,看到整個太子府都處于一片鴉默雀靜之中,她心里也不是一絲余悸都沒有。
許是淇澳座屏的事件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說到底,在羲國,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是太子府的主人,而她不過是個妾而已,總得在下人面前給他留些面子才是。
畢竟對于精明老辣的他來說,她又有什麼能逃得過他的眼楮呢?如果整天只知道咬牙切齒把仇恨掛在嘴邊,終日叫囂著以命抵命,又與那些妄圖以卵擊石的夫與蠢貨有何區別?
總之,與他鬧得太僵對她沒有任何好處,而且,他不說,並不代表他不介懷,也許眼前的風平浪靜不過是為了醞釀一場更猛烈的風暴吧。
算了,多思無益,橫豎遲早都是要打碎的,總不能讓它擺在那里時刻提醒自己所經歷的恥辱,她這樣安慰著自己。
所以,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等他心思疲憊,等他疏忽大意,等他那根緊繃的弦松下來的一刻,而除此以外,沒有任何捷徑可走。
突然,她驚奇地發現︰所有的瓷器一夜之間都不見了!全部換成了木器、竹器、漆器、象牙等等器物來替代。
連案幾上文王蕭明靖贈送的帶有哥窯「金絲鐵線」窯變的「曲水流觴」祭紅釉筆筒,也換成牙雕的「竹林七賢」了。
第四日清晨,景月睜開眼,覺得身子似乎松泛了些,頭沒有前些日子那麼疼了。
自華鸞殿受傷以來,她就一直胃口不佳,此時月復中方有了食欲,于是輕喚了聲,「明翊……」卻只說了名字,接下來竟不知說什麼好。
這樣的稱呼她斟酌了很久,即便是為了不讓下人們看出什麼不對,她也要做做樣子,只是「翊」她實實是叫不出口,雖然如此僭越的稱呼代表了無上的榮寵,可她毫不稀罕,因為那不僅僅是親昵那麼簡單,還意味著她失去了內心最後的堅持。
蕭明翊坐在她身邊,眉目不禁微微一動,他伸手輕輕撥開她額前繚亂的發絲,柔聲問道︰「頭還疼嗎?」
景月搖了搖頭。
蕭明翊扶起她,「月兒,錦園的藤蘿開了,早膳後我帶你去那兒曬曬太陽。」
曬太陽?
幾天來他第一次說出這麼長的句子,居然是「曬太陽」!景月瞪大了眼楮。
「是太醫說的,要經常去曬曬太陽。」知道她疑惑什麼,蕭明翊解釋道。
早膳後,蕭明翊讓下人把彌勒塌搬到後花園錦園的藤蘿架下。
當景月被蕭明翊抱出來時,不由震驚了。
雖然遠處的景象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辨一抹煙紫色的流霞旖旎蔓延在錦園的東南角。
一簇簇花穗垂掛搖綴,望之猶如湍流急墜,驚起沖天的紫色水霧,然後那霧氣向兩側彌漫開去,凝聚成兩道整幅的花牆。
彌勒塌上鋪了團四季花卉平金繡百蝠軟花緞喜褥,蕭明翊把景月攬在懷中,伸手將她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後,他白色緙金銀絲錦服的袖口滑過她的臉頰,癢癢的,有清泠泠的風兒吹來,那紫藤枝蔓隨風冉冉拂動,花瓣斑駁的縫隙間篩下碎金般的陽光,她拂去他瓖著層疊纏枝百合的衣袖,那堆堆簇簇、精繡繁巧的銀絲躍入眼底,就那麼望過去,他整個人恍若冬日晨曦里柔光浮爍的初雪,不經意地自松針上簌簌抖落,剎那間,兩側鋪天蓋地的紫色都幻化成恍惚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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