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壽筵(四)
瑞見是相府千金前來敬酒,也不便久留,遂與花懿蕊互禮後帶著煙兒匆匆返席。
「月姐姐!」花懿蕊一上來便主動打招呼,卻在目光掃到景月那霞帔的墜子時笑容剎那凝住,少女定了定神旋即莞爾道,「月姐姐,咱們……很快便是一個府里的了,現在姐妹相稱,以後也好互相照拂。」說著便執爵向景月敬酒,「來,我敬姐姐一爵,多謝姐姐成全這樁婚事,太子現在終于大好了,妹妹我頗感欣慰呢!」
頗感欣慰?
景月微微一怔。
即便是即將成為太子妃,花懿蕊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是有些逾越了。
心下倏然一凜,花稔今天專請她來的用意難道就在于此麼?難道他以為這幾句話就可以拉開她與花懿蕊身份、地位的差距了麼?就可以震懾她讓她畏懼三分了麼?就能讓花家千金嫁到太子府繼續嬌縱放肆、目中無人了麼?
思及此,不免失笑,「花小姐,此爵為太子殿下的康復,我喝了——」她聲音平靜如一泓秋池,「不過,希望你到府里時記得,你欣不欣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殿下要欣慰。」言訖,持爵便要飲盡。
「慢著!」斜刺里一只手將爵奪下,蕭明翊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看向花懿蕊,「懿蕊,側妃這幾日身體不好,太醫囑不宜飲酒,這酒既是為了我,不如我來。」語畢也不等花懿蕊說話便一仰而盡。
花懿蕊完全料不到會是這種局面,一時失措、委屈、嫉妒、憤怒各種情緒一擁而上,翻騰交織在一起,眼眶瞬即便紅了,一汪眼淚在眼圈兒里打著轉,為免繼續失態,她毅然轉身,頭也不回地向花夫人座位去了。
蕭明翊沒有理會她,只撩袍坐下,嗔怪景月道︰「不是說了不要喝酒,怎麼不听話?」
景月沒有接口,默然片刻方道︰「明翊,我想到花園里走一走。」
「怎麼了你?」蕭明翊眼中顯見掠過一絲不安。
「不妨事……」景月撫上額頭,淡淡道,「只是有些頭痛。」
「我陪你。」蕭明翊慢慢扶起景月,屏退侍從,擁著她走向相府花園。
花懿蕊在花夫人身旁覷到蕭明翊與景月進了花園登時如坐針氈,她連忙起身跟了過去。
喧囂的酒席上,燈火明燦,懷王蕭明颯一眼不眨地旁觀了許久,將一切看得通透分明,一片奢靡的光影里,他一襲錦袍上盤踞的蟒龍頭角張揚、利爪猙獰,似要騰空破出一般。
慢慢將視線從花懿蕊身上收回,蕭明颯緩緩呷了口酒,嘴角暗暗扯出一絲詭譎的笑出來。
蕭明翊陪景月在花園的荷塘邊走了好一會兒,一直走到園中的風雨橋,那是一座木質廊橋,橋型古樸典雅,橋身翹角飛檐,恍若初雲撥開寒月,又似長虹凌臥碧波,在偌大的山水園林中靜靜地落下了點楮的一筆。
夏夜的月光清泠如水,遠遠望去,扶牆上一片疏影橫斜,滿池里暗香隱隱浮動,荷塘深處依稀可見芰荷迭相映蔚、夜螢因依低飛,比起喧鬧的旻祿堂,這里卻是靜到了極致。
忽然一朵並蒂蓮映入眼簾,一枝荷睫,花開兩朵,有如幽蘭開于深谷,出塵清逸,那寬闊的蓮葉上停著一只瑟縮回顧的,不遠處的蓮蓬旁,一只青蛙靜靜地蹲伏,似在守候即將落于水草上的豆娘,滿眼皆是一派天籟之趣。
蕭明翊不由眸中一亮,抬手一指,「月兒,你看,並蒂蓮開了。」
景月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眼前一片茫茫,只有接天的蓮葉無窮無盡,她眯起眼楮費力張望半晌,依然辨不真切。
無邊的夜色里,蕭明翊望著四處尋找仍是徒勞的景月,心中切切實實地一酸。
一蒂雙蓮,同心同源,如同相愛之人互相依偎、同承風雨、共擔生死,這樣的美景,她卻不能與他共賞……霎時間好似桑蠶噬葉,帶來侵蝕般的疼痛,一時再難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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