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燈會（二）
清晨，涼風徐徐而入，鮫綃紗帳隨風輕輕揚起，景月睜開干澀的眼，覺得這一覺睡得好長，好長，長到她仿佛將前半生又走了一遍。
夢里她站在斜風細雨的路口，望著蕭明翊與風枕石匆匆打馬而過，她在他們身後不停地奔跑、追趕，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各自走上自己的岔路，只丟下她一個人在路口茫然佇立，孤獨而淒涼地張望著……
身邊有淺淺的呼吸聲，景月扭過頭，見蕭明翊蜷縮在她身旁睡得正沉，他白的面龐微微有些泛黃，竟是連下頦的胡茬都未曾刮去。
蕭明翊從來沒有這麼狼狽地出現在她面前，即使當年他心口被葉淺莘捅了一刀，睡在床榻上彌留之際也未曾這般。
許是感受到景月的目光，蕭明翊悠悠轉醒，對上一雙半夢半醒的眸子。
「靈犀有沒有事？」景月月兌口問道。
見她第一句話問的居然是孩子，蕭明翊半晌才嗆出聲來，「沒事，只受了些驚嚇！」
景月似乎松了口氣，疲憊地闔上眼瞼，忽而身子一暖，蕭明翊靠了上來，把她緊緊摟進懷里，炙熱的唇順著她的眉眼來回摩挲，景月卻翻了個身將臉埋進他的懷中，然後深吸了口氣，問︰「這幾天都沒梳洗嗎？」
「嗯！」
「有股子汗味，臭！」
「那我去洗！」
「不用了，就這樣，感覺特別真實！」
「我以前都不真實麼？」
「嗯，感覺離得很遠！」
蕭明翊抓起景月的手緩緩貼近自己的左胸，那掌下是一記一記的心跳，連手掌都震得微微發顫。
「這樣真實嗎？」
景月抬起頭，蕭明翊的臉貼得如此之近，鴛鴦枕上，他們目光交織在一起，鼻尖相踫，氣息糾纏，她抽出手撫上他青色的下頜，目光慵懶，「我又睡了很久麼？」
「睡了兩天。」
「你呢？」
「我一直在這里……」
景月的眼底幽幽閃動，她湊近吻了一下蕭明翊看不出血色的唇，道︰「我眼楮不太看得清了，在水里找了很久……」
蕭明翊的眼楮如煙似霧，輕聲道︰「我都明白……」
「我的病你不用瞞我，」目光在他臉上徘徊，景月嘆道，「我心里清楚，這光景能看一日便是一日。」
蕭明翊只覺一股酸澀沖出鼻翼，克制良久，方安慰道︰「別亂想！會好的……」
「明翊……」
「嗯？」
「你什麼時候能不那麼忙？」景月的目光悠遠綿長，「我想多些時間看看你，等我看不見了，就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看你了。」
蕭明翊沒有說話，只將她抱的死緊，仿若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
蕭明翊確實把能擠出來的時間，不能擠也擠出來的時間都留給了景月，沒有雨的下午，他會抱著她到錦園曬太陽，直到她睡在他懷里。
他會在畫案上鋪好澄心堂紙，在旁默不作聲地看著她渲染勾勒。
他會在夜里死死抓著她的手，任她無論如何用力也掰不開。
他還是會在早朝前未等登上馬車便又心慌慌地踅回來，以致景月不得不早起送他出門。
轉眼到了七夕。
景月記得三年來，年年風枕石都會帶著她與清歡去羅莫小鎮的燈會看花燈。
可是今年，她卻不能再與他同行了……
似乎是作為一種緬懷，她向蕭明翊提出了要求。
蕭明翊霧靄沉沉的眼眸，終于難得一見地迷霾散盡、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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