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長恨水長東（五）
「枕石……枕石……」風里又飄來景月一聲急似一聲的呼喚。
風枕石腳尖一點，幾個起落躍至景月身旁，見她面龐血色褪盡，渾身顫抖不止，抽噎到居然不能把話說完整，「枕石……清歡……清歡……」
耳中猶如巨雷響震，風枕石悚然而驚，「丫頭，在這里別動，等我……」
一語未了，人已向行館大門飛掠而去。
此時的西偏院猶如兵燹後的戰場，滿目瘡痍，遍地狼藉。
烈火燔然，暉光四煬，半邊天空已成赤紅一片。
猛烈的爆炸仿佛熾漿火雹從天而降，直震得人心頭發怵，五腑六髒都緊縮成一團。
一名侍衛頭目身披剛澆了水的褥子正欲沖入中院上房，風枕石一把扯起褥子，推開了侍衛頭目，身旁幾名侍從死命地拽住他，卻被他振臂格開，跪了一地的長隨們喊聲淒厲，「王爺去不得，去不得啊——」
風枕石只恍若未聞，身影轉瞬便消失在熊熊火光之中。
避開不停落下的長枋短柱與地面上橫七豎八的火舌，風枕石掩鼻閉氣，忍住煙燻雙目的刺痛，艱難地從明間穿過已燒得殘破不堪的東次間，可不及跨過倒塌的隔扇門，便見前方一座紫檀雕花屏風轟然倒了下來，巨大的燼灰頓時揚起老高。
隨著煙塵緩緩落下，視線里，一張被煙火燻得炭黑的雕花牙床露了出來，一名燒得周身焦潰的侍女趴在床沿上，風枕石踢開東倒西歪的椅凳躍至床邊，一把撥開已氣絕的侍女的身子，赫然望見床下那方被阻隔的地帶，一動不動地躺著一襲荼白寢衣的小小身軀。
清歡！！！
他連忙從床下抱出孩子，一探鼻息，有氣！當下松了口氣，緊懸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穩穩地將清歡用褥子裹好，同時粗略算好沖出火海的路線，雖然不到十丈的距離，以他的輕功只需一剎便可以辦到，可周遭到處都是嗆人的濃煙，根本無法提氣，更無法催動內息，為了護住懷里的孩子，他只有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在烈火中穿行。
突然，「嘩啦」一根檐柱倒了下來，他連忙閃身避開，卻不料，緊跟著一根椽條自頭頂落下，風枕石眼見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只得搶出一步，用身軀死死護住孩子。
椽條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後背上，炙熱的火苗迅速自錦服上竄起，直燒得皮肉嘶嘶作響，焦糊的味道瞬即彌漫開來。
用力忽略掉身上灼燒的劇痛，風枕石緊緊地摟著清歡，正欲踢開一根橫在身前燒焦的朽木，就在這時，忽听身後「砰」的一聲，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掉了下來，他轉臉一瞥，心髒猛然揪緊！是霹靂火彈！身子本能地一縱而起，可不及落地便听身後一聲巨響，只見火星亂迸，木屑四濺，火彈的殘片與燃燒的木茬扎了他滿背，他眼睜睜地看著數顆霹靂火彈自坍塌的屋頂齊齊墜落。
一顆心驟然間沉到谷底，凝結成絕望的寒冰！
烈烈火光中，他低頭看了看清歡滿是黑塵的小臉兒，來不及了！
他忽然想起那個輕靄低籠的早晨，淡藍清新的天空下是兩旁淺紅輕碧的官道，鶯聲嚦嚦，燕語呢喃，他和丫頭策馬向西城門緩緩馳去。
不經意間，丫頭自語般地道︰「若是能走得遠遠的該有多好。」
于是，因了這句話，他告訴她——
「這世道當男人太累，你還是做女人比較合適。」
「娘子，我帶你走吧！」
「記住，我是你的人。」
「我不相信血緣宿命，現在看來，恰恰是印證了那一點。」
「不怕，傻姑娘，我有一輩子的時間等你……」
「我就只考慮你一個人，至于其他人我理他作甚？」
「跟我走吧，我帶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雖然在他與她之間，他說得那麼多，而她說得那麼少。
可他覺得仍有很多話要對她說……
然而……來不及了……
他還要親眼看著她康復、看著她幸福、看著她一輩子……
可是……來不及了……
抬起頭，他向著人群聚集的方向大喝一聲︰「接著——」
那一刻，清歡小小的身軀被他狠狠地拋了出來。
院子里頓時響起一片驚呼，電光石火間，只听人群中陡然爆出一聲嘶吼，「大哥——」
既而一個高大的身影敏捷一躍，一把抽出盤于腰中的銀絲軟鞭橫臂一甩，長長的冰蠶絲鞭身登時緊緊地纏在了風枕石的腰間，只見風漾舟手臂灌力……
轟隆隆連聲巨響，響徹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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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樣寫，起碼，你們不會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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