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04
唐洵的課堂開了一個星期了,安曉就拄著木疙瘩在簡陋的教室里杵了一個星期,偶爾客串一下音樂老師,教幾首兒歌。請使用訪問本站。但是很明顯,兒歌在張家村很沒有市場,到最後還是大一點的小女生教安曉的多。
「正月里來是新春……」一個扎馬尾的女孩站在講台上教孩子們唱歌,唐洵坐在一把小靠椅上,一歪一歪地打著拍子,小寶眼楮忽閃忽閃的,一會兒看看這里,一會兒看看那里,有時也跟著唱兩句,不知為何,一個那麼安靜的小孩似乎是忽然之間就患了多動癥了。
「媽媽,我要跟那個姐姐結婚。」等小女孩下台後,小寶一溜煙跑到安曉面前,認真地拉住了安曉的手。
「這孩子,瞎說什麼啊?」安曉嚇了一跳,一回身就看見一臉窘迫的小女孩,臉色倒是比剛才被推上台唱歌還紅潤,旁邊大一點的男孩子瞬間都開始起哄。
這些天相處下來,孩子們已經完全不把安曉他們當生人了,漸漸地,調皮的一面就露了出來,年紀小點的孩子會不斷地在課堂上舉手問為什麼,張樂樂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年紀大點的孩子甚至會拿唐洵和安曉開涮,特別是每次唐洵扶安曉出去的時候,那些鬼精靈小孩就在後面嬉笑︰「上廁所去了吧?肯定是上廁所去了!」
學校的廁所跟村里的有所不同,唐洵一是為了自己的私心,二也算是推廣了一項技術,做了個地面的廁所,但是下水道什麼的他卻是無能為力了。
此時的唐洵剛好宣布下課,看到安曉一臉無奈地勸著小寶,就湊了過來︰「為什麼呀?她有什麼好,年紀這麼大。」
年紀這麼大?這話說誰呢?安曉白了他一眼。
「她唱歌好听。」小寶眨巴著眼楮,抿著嘴笑了︰「長得也好看。」
安曉滿臉黑線,轉身給了唐洵一個刀一樣鋒利的眼神︰「上梁不正下梁歪。」
唐洵頓時感覺無比冤枉了︰「我哪有他這麼啊?我這上梁明明就很正好不好?」
確實呢,二十年了,只喜歡過一個人而已。
安曉不理,這麼流氓的性格,不是遺傳唐洵,還會是跟誰?
「媽媽,我要結婚我要結婚!」
小寶的唐僧一樣的吵鬧聲搞得安曉頭都大了,唐洵則以擾亂課堂秩序把他們娘倆轟出了教室。最後,在安曉百般勸導以及威逼恐嚇都無效的情況下,她終于妥協了。
「好吧,你去找那位姐姐,要是她願意,媽媽就幫你去求親。」
看著小寶樂呵呵地蹦跳著走進了教室,安曉模著自己刺痛的腿「嘶嘶」申吟。這腿上的傷口不知為何總不見好,昨天看似乎是感染了,可安曉半個字都不敢說,怕嚇壞了本就提著半顆心的張叔張嬸,更怕唐洵掉臉子。不知為何,自從上次唐洵沖張山發火後,安曉對唐洵就有一種發怵的感覺,總怕不知何時就模到了他虎須。
坐在教室門口的小凳子上,沐浴著陽光,听著唐洵的溫柔干淨的聲音,按摩著自己酸痛的肌肉,不知不覺間,安曉就沉沉睡去了,這些天因為腳疼,安曉總睡不好覺,「黑掉到下巴上了」——這是唐洵的原話。
不知過了多久,唐洵終于結束了一天的課程,急匆匆地正往外走,五歲大的樂樂一顛一顛地在他身後跟著︰「唐老師,唐老師,這個為什麼呢?為什麼你說1+1=2,大家寫地卻都是11呢?」
「那是一個1和一個1組合起來,不叫加。」唐洵黑著臉,這倒霉孩子已經問了自己一個下午了,現在村里男人都要回家見老婆孩子了,自己這個免費的老師還不讓回去看看未婚妻和小兒子?
「什麼叫組合什麼叫加啊?」樂樂繼續顛啊顛。
「組合就是……」唐洵此時已經到了教室門口,看到正閉著眼楮腦袋一點一點的安曉,不知為何喉嚨就發不出聲音了,偏生樂樂還是個不知事的孩子,見唐洵不說話還以為自己沒問清楚,還要繼續「吧啦吧啦」,被唐洵一句話回了過去︰「回去抄一百遍就知道了。」
唐洵沒有回頭看樂樂受傷的表情,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傷害了一個才五歲多一點的小孩,他只是愣愣地看著夕陽中的安曉,看著她被殘輝映紅了的臉,看著她微微顫動著的睫毛,看著她安靜地像鍍了一層銀輝的表情。
從來都不知道,她居然可以這樣安靜這樣美。唐洵嘴角的弧度向上揚了揚,忽然有一種想法,一種想永遠留在這里的想法。讓他去爭吧,讓他去奪吧,得到了一切又怎樣?不過是冰冷的牆壁冰冷的床,甚至比不上在這里一刻的溫暖。
唐洵沉醉在這樣的安靜柔美中,如果沒有某小鬼的不知趣,也許,他會沉醉更久。
「唐老師,」樂樂似乎已經是抽噎了很久,才弱弱地說了一句話︰「多少是一百呢?我……怕我寫不夠……」
「不知道就寫到累了為止啊。」唐洵無奈地轉身,因為說話的空當安曉已經醒來,正睜大眼楮不可置信地看著唐洵︰「你怎麼又欺負小孩啦?」樂樂也很配合地給了個滿是淚痕的委屈的臉。
但是,真正委屈的是唐洵好不好?
「誰欺負誰啊?」唐洵無奈,一直以來都是他被小孩欺負好不?在學校被樂樂他們問得頭腦發脹,到家里還要看張山調戲自己未婚妻……
安曉幫樂樂擦干眼淚,又哄了半天才將他打發走,這才一本正經地批評唐洵︰「自己小時候受了罰,現在就還給別人,還真是陰險呢!罰抄也是一種體罰,知道嗎?」
「誰受罰啦?」唐洵剛剛的好心情突然煙消雲散,剛想說自己小時候那些老師可是把自己捧在手心,但又想到安曉進過他的「禁閉室」,說沒有受過罰實在說不過去,只好作罷。但這口惡氣怎麼能輕易咽得下?
唐洵腦子里轉了十八個彎,最後緩緩吐出一句︰「老女人,你別忘了,那個戒指,一萬八。」
正拄著木疙瘩要起身的安曉差點又倒下去了,話說,你威脅人就不能有點創意麼?
唐洵扶著安曉一路吵吵鬧鬧回到張家,張大嬸已經做好一桌好菜了。自從安曉教了張嬸幾手之後,張嬸的手藝那叫一個一日千里,好名聲瞬間就在全村傳遍了。
不過安曉知道這其實並沒有什麼,農村里吃東西不講究,只放些油鹽而已,味道自然不太可口。安曉不過是稍微自制了幾樣調料,充分應用了蔥、蒜、姜、西紅柿等幾樣配料而已,加上最近村民們送來的東西也豐盛,菜的質量就提了上去。
「終于可以吃飯了!」張山一下子蹦到安曉旁邊,搓著手咽了咽口水。十五歲正是男孩子長身體好時期,本來食量就大,這幾天飯菜忽然變得更加可口,張山只恨不能時時刻刻黏在飯鍋旁邊了。
張力嗔怪地用筷子打了一下張山,張山就「嗷嗷」叫著走開了。這是張家每天都要上演的戲碼,安曉如常地微微一笑,但不知為何,心里卻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感。當她不安地看向唐洵時,發現唐洵也沒有動筷子,而是用同樣的神色看著自己,突然,二人同時站了起來︰「張叔,張嬸,你們見到小寶了麼?」
張家夫婦一見二人的神色,也都嚇壞了。這幾天大家都忙得頭暈腦脹,在小寶身上的注意力本來就少,今天更是沒有想到小寶會突然不見。天色將晚,一個不足三歲的小孩,連走路都還是蹣跚不穩的,會到哪里去呢?
張力首先幫安曉排除了被人拐跑的可能,張家村孩子極多,但幾十年來從沒有過孩子被拐跑的先例,大概也是因為抱一個孩子跑幾十里山路不容易的緣故。但安曉哪里還听得進去這些,就算不是有人拐走,只是普通的走失,這荒山野嶺的,保不準在哪里摔著、磕著,甚至遇上了野獸也是可能的。
安曉一邊想著,一邊就要往外去找,誰知竟然忘了撐拐杖,猛地用力,腳傷的部位竟然又汩汩的流出血來。安曉整個人也栽倒在地,吃了一嘴的灰。
「你干什麼?」唐洵,一個大跨步跨過一旁礙事的張山,眼楮里像是燃了一把火,跟那天的情況一模一樣,張山嚇得忙閃到了一邊。
「小寶,我要去找小寶。」安曉聲音還硬撐著,但連張山都已經听出來里面的異常。的確,這是安曉第一次這麼失去理智。父親失蹤,跟母親斷絕關系,跟老公離婚,被愛人背叛,安曉失去了一切的一切,但她有小寶,她還有小寶。只要有小寶,她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你瘋了,我出去找,你在這里等著。」唐洵把安曉扶到椅子上,跟張力商量著怎麼發動村里的人幫忙尋找。張力思考了下,認為最好先從村民家里去,也許在某村民家里也未可知。一時之間大家總算有了個方向,張山弄了兩個火把,和張力在前面帶路,唐洵吩咐張嬸在家好好看著安曉,再三沉思之後忽的又從屋外轉進屋里來。
「安曉,你冷靜點,凡事有我。你現在想想,你最後一次見小寶是在什麼時候。」
唐洵的手撐在安曉的肩膀上,強迫安曉抬頭看他。
安曉無奈地抬頭,看到唐洵一臉的堅定,鮮紅的唇微微顫動,仿佛囈語般說著︰「小寶也是我兒子,我一定會把他安全帶來的。你等我。」
望著他的眼楮,安曉的呼吸漸漸恢復平靜,一大顆眼淚從眼角流了下來,安曉突然有瘋狂大哭一場的沖動——多少年了,安曉一直都裝得這麼沒心沒肺,仿佛永遠都是自己在罩著別人,可是,只她自己有知道,她是多麼希望有個人跟她說一句︰「有我呢!」
「去找那個唱歌的女孩,小寶極有可能去找她了!」望著唐洵的背影,安曉突然歇斯底里低的的大喊。
唐洵回過頭來,臉上掛著讓人安心的微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回頭找你算賬。」
唐洵指了指安曉腿上浸透紗布的血,剛剛他看到了,那血,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