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 第十三章 舊識(三)

作者 ︰ 月在中天

幾人穿街走巷,終于來至昭王府中。這里的建築華貴而端莊,層樓疊榭,碧瓦朱檐,無不昭示著主人尊貴的身份。那些假山、池水、花圃、竹林、小徑,讓青桐覺得有些熟悉,細想來,原來是與丞相府中的景致有些相像。

齊叔岩領著他們過了一座白玉拱橋,來到臨水的一座亭榭。水邊垂柳輕拂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青桐看著漣漪從小到大,層層散開,水面又終于回復了平靜無痕的樣子,不一會兒,漣漪又起,漸而消散。

幾人沉默片刻,齊叔岩開口道︰「葉姑娘,對此處景象可有印象,還記得幾分?」

青桐笑︰「沒有印象,一分都不記得。不過此處風景如畫,我今日見了,以後一定會記得十分的。」

司徒玨臨風而立,衣袂輕揚,瀟灑不羈,他笑道︰「王爺,有話不妨直說,我對你說的那件事可是好奇得緊呢。」

齊叔岩帶著濃濃的探究之色看著葉青桐,好似分毫不願放過她的一言一行,道︰「十一個月前,葉姑娘孤身一人狼狽前來告知,天台山下有刺客埋伏,意欲行刺太後。葉姑娘當真不記得了嗎?」

這消息有如驚雷在青桐耳邊炸響,她訥訥問道︰「後來呢?」

橘絡候在一旁,听見這事,心中也倍覺疑惑,主人是在那件事之後半個多月派遣自己混入相府的,她以為這葉青桐默默無名不受關注,才尋到了青桐院這一絕佳的隱蔽之處,恰好原來照顧青桐的郝姑姑不日前也離開,她當時只听說五小姐身子羸弱,不像是長命之人,後來見了青桐並悉心照料,慢慢也就恢復了。可橘絡沒想到那樣巧合,這些事竟然全都發生在那短短的一個月內。橘絡若有所思地看向葉青桐。

司徒玨道︰「當時我也和太後、葉家眾人在天台山般若寺禮佛,幸得王爺及時搭救,刺客行刺未果。」

青桐看齊叔岩目光深沉,探究懷疑之意太濃,她緩緩轉身,面向平靜的水面,道︰「對不起,我都記不得了。橘絡,你可記得你是什麼時候來我身邊的?」

橘絡答道︰「是在十個多月前去的小姐身邊。」

青桐道︰「不錯,郝姑姑離開了,我病了,在鬼門關走了一回,醒來很多事都忘了。」

橘絡道︰「難怪剛開始伺候的那些天,小姐總是神志恍惚、郁郁不樂的樣子。」

齊叔岩疑慮未消,問道︰「可是葉姑娘好似自那之後性情也變了,本王並未听說過生病會讓人的性子全然不似從前。」

青桐莞爾一笑,道︰「旁人或許難以理解,但從鬼門關走一遭的人才知道,很多東西都可以改變,包括性情。王爺很是了解以前青桐是什麼樣的性子嗎?」

齊叔岩搖了搖頭,不再言語。司徒玨笑著說道︰「玨以為,曾經的青桐可沒有現在這樣有趣善談。青桐必定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青桐看著他笑了笑說︰「借你吉言!」她好奇那件刺殺之事,便轉向齊叔岩問道︰「那麼敢問王爺,青桐是如何得知行刺之事的呢?又為何前來告訴王爺,而不是告訴別人?」還有,她暗想,為什麼自己在那樣敏感的時期借尸還魂,難道真正的葉青桐的死因與此事有關?橘絡又為何恰好在那個時候接替郝姑姑來青桐院伺候?

齊叔岩見她疑惑之色不像作假,道︰「這也正是我們想知道的。」說罷看了一眼司徒玨,繼續道︰「當時葉姑娘以性命相脅,本王只好答應姑娘不去追究你是如何得知行刺之事。至于為何來告知本王,姑娘當時只說除了本王,不知該去告訴何人,況且恐怕也沒人願意輕易相信你。」

青桐又問︰「那麼後來查出刺客為何人指派了嗎?」她心中沒有來得煩躁,原本以為自己可以無憂無慮過過日子,沒想到麻煩的事這麼快就來了,還是個懸案,對于那件事的來龍去脈,她怎能不心癢,不擔憂?

司徒玨道︰「刺客當時盡數斃命,至今還未查出幕後之人,玨唯恐幕後之人會對葉姑娘不利。」說完斜睨了一眼一旁的橘絡。

青桐喃喃道︰「看來成無頭公案了。」她望著不遠處的拱橋,欄桿扶手上漢白玉的雕像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道︰「不過這都將近一年了,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麼,司徒公子不必多慮。再說,我現在倒還對這件事越發好奇了呢。」

齊叔岩與司徒玨也都順著她的眼光看向拱橋,站在亭下不語。齊叔岩想到那一日,也如今日這般風和日麗,只是王府平日的安然與寂靜被這女子慌亂窘迫的到訪打亂了。

她趕來王府求見,發髻微亂,衣衫褶皺,像是匆忙前來,神色焦急,目光怯懦,卻透著些許堅定與執拗,他當時見她蒙塵的面頰,柔弱的身軀,差點懷疑她是假冒的丞相之女,後來,她苦苦哀求,甚至以性命擔保消息屬實,他被她那雙眸里的悲戚與真誠感染,終是選擇相信了她。事後,他也遵照承諾,沒有再去打擾她。

只是後來,每當他來到這座亭子,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容貌平淡的女子漂亮卻哀戚的雙眸。沒想到,時隔近一年,他還能再見到那雙眸子,只是,昔時眼中的哀戚都被靈動嬌俏和活潑無憂所取代。

世上很多事都是這樣讓人出乎意料。你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會在某一日突然出現在你的視線里,並且像是月兌胎換骨,你以為塵埃落定不容更改的東西,會在某一日被另一些新的東西所取代,全然不理會你是否贊成和能否習慣。青桐橘絡離開昭王府,走在回丞相府的路上,橘絡問道︰「青桐姐,你忘了很多事情嗎?」青桐道︰「你都問過我好多次了,看我像是騙你玩兒的嗎?」

「可是這件事事關生死,我擔心以後你會有麻煩。」

「你擔心也沒用,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真要有人來殺我,那還不是待宰的羔羊。除非你是武林高手,飛檐走壁飛天遁地,還能護我周全,可我瞧你這小身板兒,等逃跑的時候,你別拖我後腿我就謝天謝地了。」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怎麼會拖你後腿呢?」

「哦,那你一定是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先。」

「不會的,我不會丟下你的。」

「哎,其實啊,我告訴你,假如真到了生死關頭,可不要空講義氣,能跑則跑,千萬不要顧及我。」

「為什麼說這樣的話?青桐姐你嫌棄我嗎?」

「哎呀,你想多了,我是怕你死腦筋,跟著我白白丟了小命,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跑了以後還能拜個武藝高強的師傅,潛心修煉,將來替我報仇雪恨,我也就能含笑九泉了,不是麼!」

「呸呸,什麼含笑九泉,你又胡說八道了!」

「好好,我不說我不說,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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