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瞬間只剩下君清和嚴聿兩人。
嚴聿看似目中無人地望著湖面，其實早就注意到了四小姐的不同。
落落大方，眼楮還直勾勾地盯著他。她眼神為何那般詭異，仿佛他是她的獵物，隨時會有被捕獵宰割的危險。
嚴聿縱然見多識廣，心高氣傲，不將任何人或事放在心上，可生平第一次面對一個十歲女孩**果的侵略目光，不免有些不自在。
然而以他三年來對這個懦弱而又孤僻的學生的了解，她，不該是這個樣子。難道是白致遠教的，何為？
君清見嚴聿始終沉默不語，觀其臉色，冷如冰雕，再觀其眼神，看似無波實有疑慮。呵，原來先生已有所悟。
正好，趁此機會他們彼此來個全新認識。不只是他要接受「新」學生，她亦要看看他夠不夠格做她君清的老師。
「嚴先生好。」君清沖嚴聿做了個萬福，禮貌地打著招呼。
「恩。」言簡意賅的回答。
君清微微一笑，非常自覺地到對面坐定，她可不指望這惜字如金的家伙會主動招呼她入座。
「若學生未記錯，三年來先生一共給學生上過十次課。」三年十次，而且都未上夠課時，不是四小姐被嚇跑了，就是嚴聿無奈之下拂袖而去。真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頓了頓，君清接著道，「從前學生頑劣，給先生添了麻煩，從今兒開始，學生會認真聆听教誨，還望先生大人大量，不予計較。」
聞言，嚴聿轉視而望，對上那張比三年前胖了一圈的大餅臉。一對小眼分外有神，與他目光相踫，不躲不閃不卑不亢。
嚴聿一怔，這，是那個見了他就會低頭斂目瑟瑟發抖進而逃跑的四小姐！？
舉止神態可以學習模仿，說話做事可以事先編排，但眼神卻無法偽裝。照此看來，四小姐真的變了！
也好，看這孩子如今的表現，像是懂些事兒了，教導起來應該容易些，至于能學到什麼程度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嚴聿心中雖驚訝，但到底是沉穩之人，臉上絲毫不露，只冷冷吩咐一聲「上課」便再不看君清。
君清可不吃這一套，小樣，你以為你冷，咱就怕你？咱還沒稱你的斤兩呢，咱一向信奉耳听為虛眼見為實，怎能讓你蒙混過關！你冷你的，咱量咱的。
「先生莫急，」君清心里算計，面上卻仍舊謙遜有禮，「從前學生愚鈍，以致渾渾噩噩，恐無法領會先生今日所教。不如我們從頭開始，可好？」
「隨你。」
「如此多謝先生。」君清又托著下巴故作為難，「恩——不知先學哪個，先生你說呢？」
「隨你。」
又是倆字，擺一張酷臉，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君清心里嘀咕，咱終于理解為啥四小姐會害怕了，就這冷面形象實在非一般心理可以承受。幸虧咱素質強，不然也得崩潰。
「不知先生擅長什麼？」君清試探。
嚴聿斜睨一眼君清，似乎不屑于回答這個問題，不過被那雙賊不溜丟的眼楮盯著實在太過煎熬，遂很不情願地開口，「琴、棋、書、畫、史、地、政、商。」
哇塞，這社會真先進！史、地、政、商居然也是普及教學，太牛了！君清心里狠狠地感嘆了一把，不過後來她才知道，不是社會先進，而是教導她的人學識淵博。
「哇，先生真厲害！」君清拍手恭維，「可是學生對這些一竅不通，因此無法確定學哪個。不如，先生一一為學生演示，好讓學生根據喜好和自身條件考量一下再做決定，如何？」
一一演示？豈有此理！他又不是賣藝的。嚴聿听了當沒听見，表情萬年不變，姿勢雷打不動。
君清見他不給面子，忽地起身一個箭步沖到對面，一把抓住嚴聿那漂亮的繡著暗紋的紫色衣袍，一雙豆豆眼灼灼地盯著他的側臉，眼神中充滿了企盼、討好，甚至是撒嬌！
嚴聿未料到君清會如此大膽，待他覺察想抽身已是不及，再去扯自己的衣袍，扯了兩下愣是沒扯出來，只能由她拽，由她盯。
嚴聿一向受女人追捧，其中亦不乏十一二歲情竇初開的。因此，他早對女人的目光洗禮免疫了。可是，見過花痴的，沒見過這般明目張膽花痴的。好歹那些女子面蘊紅霞，或以扇遮面偷偷瞧，或低頭抬眼悄悄瞄。再瞅這位，小小年紀，盯男人盯得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理所當然不害臊。
盡管君清的目光，殺傷力十足，穿透力卻到底欠缺。嚴聿本著你不害臊我怕啥的原則，感覺到了也當沒感覺，表情依舊萬年不變，姿勢依舊雷打不動。
他這表現倒把君清逗樂了，嘿，有意思，這招不行，咱換下招——哭。
君清醞釀了一下感情，原本眼楮就因缺覺酸痛著，瞪久了，自然開閘。當即手上使勁，狠扯了一下嚴聿的衣袍，引他不得不側視，與此同時，積蓄在眼眶中的淚水滿溢，滑落。視線模糊前，她成功地捕捉到嚴聿眼中的那抹慌亂。
抓住時機，君清開口，「先生，學生听五叔說，只要跟著先生，一定能有大出息。這樣，這樣學生就不會再被人看不起。可，可是，學生真的好笨，真的不知該學哪個。若，若先生不樂意給學生演示，那便由先生隨意選一項教導學生吧。」
嚴聿看著可憐巴巴，哭得稀里嘩啦的君清，心下唏噓。三年相處，他一早便知這孩子資質有限，學什麼都不會大有作為。罷了罷了，到底師徒一場，便演示一番，算是給她個心靈安慰。
嚴聿這邊雖已讓步，可臉上卻無甚表現。
君清見他還不為所動，怒了，捧起那考究的紫色衣袖就準備往自己臉上蹭，心里還恨恨地想著，好你個酷夫子「艷遇」，你不答應，我就惡心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