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稍顯凝重的氣氛漸漸緩和過來,沈雲仙和趙長德偶爾會笑笑,然後問及兩人對婚後生活的規劃。楊柯大致說了說,而到得這時,趙邀抓了個空當就開始在父母面前告狀︰「楊柯好惡心的,他打算把我當豬養!」
告狀這種家庭生活中經常出現的小插曲,不管在什麼樣的人家,其實都時有發生。沈雲仙和趙長德見到女兒嬌俏的模樣,也是慈愛的笑了起來,然後將探尋的目光望向楊柯。
在楊柯回到榕城這段時間,女兒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這是最令兩人滿意的地方。不管兩人何等身份,寶貝閨女能過得開心快樂,都是父母最想看到的。
「呃……」楊柯沒想著趙邀會這樣告狀,扭頭看了看旁邊得意地搖晃著身子的女孩,苦笑著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包括趙邀在宣傳部被劉文舉追求的情況都沒落下。關于劉文舉曾追求過趙邀的事情,趙沈兩人並不知情,如今听楊柯解釋起來,才明白其中還有這樣一段插曲。自家女兒是何等優秀,他們兩人自然是清楚的,有其他人追求趙邀,並不使他們有多驚訝。而對于楊柯舉重若輕的將局勢扭轉,並未做出任何過激的舉動,兩人也是大感滿意。楊柯為了趙邀能不惜冒著徹底得罪王家的風險,在京城將王書林這樣的紈褲痛揍一頓,自然不是不在乎趙邀,在這件事情上,其實能看出楊柯的成長,事情的處理上顯得更加成熟和圓滑。
打斗和血性。有一次來證明就足夠了。這種事情發生太多,只能說明這個男人不夠成熟。處理事情的方式還處于原始暴力階段,在大多父母心目中。這樣的女婿並不可靠。
解釋完畢,楊柯轉過頭來面向趙邀,攤開手說道︰「不是打算把你當豬養,只是不想讓你天天柴米油鹽的過日子,你這是在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並且將我的一番心意故意視而不見,這是不對的,趙小邀,你思想上有問題!」
「你才思想上有問題!」在趙沈兩人的笑聲中。趙邀和楊柯歡快的斗起了嘴。
「嗯……家務上的事情,完全不讓小邀做也不行。不管是誰,作為一個家庭中的某個構成部分,都要做一些應該做的、份內的事,這樣,一個家庭才算得完整,生活中的點滴小事匯集起來,才是形成一個完整家庭的主體……尤其你們還年輕,這些生活的瑣事上可能理解不夠深。更需要注意。」沈雲仙在旁邊語重心長的說道。
顯然,在這些方面,岳母大人是有自己的一套理解方式的。听著這些平淡卻包含了人生哲理的話語,楊柯和趙邀連忙點頭。原本還有些迷霧的生活規劃上卻是如同醍醐灌頂一般變得霍然開朗起來。
客廳里,一位省委書記、一位大學教授開始向即將單獨過日子的小輩傳授一些生活上的經驗,楊柯和趙邀則用心的聆听著。大多時候都是沈雲仙在說些生活中可能遇見的瑣事。這些事情上,趙長德其實並不如何擅長。也是無從插嘴,比趙邀和楊柯強不到哪里去。
再說了些話。大抵也是將自己能想到的東西傳授得差不多了,沈雲仙也就漸漸閉口不言,開始听著趙長德和楊柯談論一些政治上的事。生在政治家庭,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少不了這方面的燻陶,對政治的敏感性,不管是沈雲仙還是趙邀,比起一般人來,都要強得多了。尤其是沈雲仙,以前趙長德遇見棘手的事情之時,她總能從側面提出一些參考意見,這種睿智又冷靜的思考方式,幫丈夫渡過了不少難關。
見得岳母和媳婦在旁邊听著,偶爾會插嘴問兩句話,楊柯也是有些感動。在趙家,只要他在的情況下,沈雲仙從不和趙邀私下談話,不管談論任何事情總是在一起,偶爾傾听,偶爾從側面提些意見,這樣的做法比較照顧他的感受,這些生活總的細節,沈雲仙一直都處理得很好。當然,他沒在的時候,一些類似叮囑趙邀千萬要防守好的言語大抵還是少不了的。一方面需要照顧他的情緒,另一方面則是將他當狼一樣防著,這看似有些矛盾的心態和做法就是生活,就是家庭細節的組成。更加直觀的詮釋出了沈雲仙這樣一位睿智而又體貼的丈母娘,在維系家庭和睦這一點上,算得是用心良苦了。
「楊處長,對鹽城的經濟危機,有辦法解決嗎?」趙長德笑了笑,戲謔的問楊柯。事實上,鹽城的經濟危機已經在省內引起了轟動,最近一段日子以來,省委已經接連開了數次常委會和擴大會議來討論這個事情,辦法想了很多,方案提了無數,但真正實施起來,在洶涌的經濟浪潮面前,卻是有些蒼白無力。趙長德此時也只是隨口一問罷了,並不是真的打算從楊柯嘴里掏出些什麼行之有效的辦法來。
楊柯搖了搖頭,回答道︰「基本上這是必然的,作為一個省轄市,在各種榮耀和光環的刺激下,鹽城一直在超負荷的高速運轉,持續向省里輸血……幾十年的積弊爆發出來,鹽城就形成了一個無底洞,省委以前對鹽城索取太多,現在再投入,已經來不及了,鹽城的工業水太深,演變成了一個黑色漩渦,投入多少就會吞掉多少,半點水花都濺不起來……在國企改革成為必然的趨勢下,鹽城眾多工業現有的體質,其實就是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必須換血換骨髓才能挽救,不管省委投入力度如何,都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最多是延緩它的病發時間,但等到最後病發的那一刻,就更加難治了。」
「……關注鹽城,還不如將鹽城和周邊城市隔離起來,不讓鹽城的經濟危機蔓延開去。尤其是受鹽城影響較深的江城、賓城和廬城。對這些城市的維護,和鹽城比起來。並不需要投入太多。」
趙長德點了點頭,再次問道︰「具體應該如何去做?」
雖然是有些征求的詢問。但這些省里的局勢,趙長德自然是早有預案的,這問題中考校的成分比較大,或許也有些打算借用它山之石來攻玉的想法。但對于心志堅定的趙長德來說,這種想法所佔據的分量其實是不多的。
「嗯……對物價的穩定上,可以從計委著手,對各種商品進行定價,並啟動市場監督……在這些生活必需品上,不少鹽城的商人必然是會抓住機會進行倒賣的。這種經濟活動就比較難控制了,若果非得控制,大抵只能讓部分商品限量供應,具體實施起來,還是比較有難度的。」
「……其實面對經濟危機,個人和團體、政府職能部門能起到的作用都極為有限,真正能發揮作用的還是廣大老百姓的適應性和包容性,他們才是真正面對危機的本體,他們的自我調節能力和適應能力決定了經濟危機的時間長短性和危害性……我認為。在不可控的環境下,省委省政府在實際的行動上應該放棄鹽城,將掌控力度放在鹽城周邊的城市,但這些做法。自然是不能讓鹽城的市民們知道的,需要用輿論宣傳來遮掩。長痛不如短痛,鹽城的眾多國企。借用這次經濟危機爆發的機會,可以提前解決掉這個包袱……等到經濟危機過去之後。也可以對鹽城的市民進行一些補償,從民生、醫療社保方面加大投入。算是一個試點吧……」
「……將原本準備對鹽城的投入轉向另外一個城市,再扶持一個工業城市起來,會比對鹽城的直接投入效果要好得多……」
楊柯的想法,就是破而後立,既然鹽城的經濟危機已經無法控制,那就干脆將眼光放長遠一點。在經濟危機之後留下的千瘡百孔的經濟體制之上,可以做很多文章,很多原本無法推行的政策,在這個時候實施起來,遭受到的阻力會小很多。
鹽城爆發出經濟危機之後,對西川的格局影響極大,失去了作為經濟支柱的鹽城和直轄之後的山城,西川省在中央的話語權將衰落到谷底。作為西川省委書記,趙長德在中央的地位排名無疑是最受影響的,若是能將鹽城的善後工作做好,借著山城被直轄,割據出西川版圖的補償契機,趙長德在下次換屆到來之前實現高配還是有可能的。但就算是借此實現了高配,趙書記也必然是西川最後一名高配副國的省委書記,以後的西川,在國內版圖中將喪失西部領頭羊的地位,這是稍有政治覺悟的人都能預見到的。
除了善後,還必須效仿後世的做法,再扶持一個科技城市、工業城市起來,在一定程度上替代鹽城的作用,持續向省里輸血。
听著楊柯的說法,趙長德凝目沉思起來。楊柯的想法無疑是較為理性的,但這種思想卻無法擺在明面上,一旦真正擺出去,必然會遭受眾多政敵的攻擊。這種處理方式,可以做出來,卻無法說出口,在政治體制之內,這樣理性卻又無奈的抉擇並不鮮見。在被別有用心的人曝光之後,不懂其中緣由曲折的人群就會盲目跟風開始詆毀政府,而這樣的情況下,政府也只能是啞巴吃黃蓮,無從去解釋。
手掌在大腿上輕輕敲擊著,趙長德一直在考慮楊柯話語中的想法,對于西川的局勢和自己面臨的困境,他心中是有清晰認識的。原本以為借著山城即將直轄的當口高配副國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在這個時候,鹽城的經濟危機無疑給了他當頭一棒,無數政敵在慶幸的同時,他卻時刻在憂慮著應該如何去扭轉局勢走出困境。一旦處理不好,他將會被釘死在正部級,最多是在致仕之時解決個副國級待遇,這不是他想要的。
沈雲仙和趙邀也在考慮著楊柯所說的話,但並不出聲詢問,趙家早就形成了固定的相處模式,在趙長德思慮問題的時候,基本上是沒人打岔影響的。再過得半晌,趙長德抬起頭來。對楊柯點了點頭,方才開口說話。內容卻是拉了開去,不再糾結于鹽城的問題。而是以指點的口吻在對楊柯進行說教。至于鹽城的情況,包括楊柯所說的內容,其實趙長德早就想到過了,即便是某些方面能從楊柯話語中獲得些提示,也在瞬間就將這些事情想了個通透。在大局的掌控上,趙書記比楊處長不知高出多少個等級。
「很多人將博弈論、棋道、茶道這些東西牽強附會的加諸于人生之上,對此,我是不贊同的。這些論點,包括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語。听上去很有道理,好像就是那麼回事,但實際上,人生遠非這麼簡單!」將話題岔開,說起這些天馬行空的話,趙書記近乎是在自言自語。
「……有些人認為懂得博弈論就能懂得官場,這種觀點其實很片面,我也看過一些關于博弈的書籍,當時看起來挺有道理的。過後再想想,那些論調其實很空泛,可以說是完全不適用于官場,也不適用于人生。你買的那兩本博弈論。隨便看看就好了,別當真……這些空泛的東西很誤導人!縱觀整個官場,高層沒人將這些空泛、華而不實的理論當真。在基層,將這些當真的人。基本上都被對手踩扁了……」
「……至于棋道,很多人說棋如人生。觀棋能觀人,大抵和博弈論也是差不多的。一個小小的棋盤,如何能裝得下整個人生,更別說復雜多變的人性!」
「……但在有的時候,卻是可以在人生之中代入這些觀點來審視一番,或許會有些收獲。」說著話,趙長德接手了趙邀的工作,開始一步步的泡起了茶來,洗茶、換水、時間把握等等步驟一步步做下來,等到全數完成,將茶水放到幾人面前之後才繼續說道︰「就比如茶道來說,將人的生活代入這每一道程序,相對應的就能反映出下一步我們應該做些什麼,有些過猶不及的事情上如何去把控火候等等,偶爾換個角度來考慮問題,也是不錯的……」
「……人的提升,對人心、人性的理解,對事件的看法,對大局的把控,這所有的一切其實就是不斷的換位思考、變幻角度來看待問題的過程,在這樣不斷的思考之中,總能找到一種最為貼切處理方式。生活上是這樣,工作上也是一個道理……」
「……在工作上來說,務實和務虛其實是同等重要的,缺了其中任何一種,就不可能在體制內走得太遠。實際的工作需要理論的支撐,缺了理論,也就缺了思想。若是將你在組織部的工作劃分成兩塊,那麼,對干部的考察算作是務實的話,對組織條例、組工手冊的理解就是理論基礎,這兩個方面,同等重要!」
「……前些天我對你說過,讓你在融入了組織部的工作之後再回頭去審視你在龍山鎮的工作,你想過了嗎?」趙書記輕聲問道。
楊柯點點頭,經由趙書記這一點撥,他立即明白自己在龍山鎮的工作上最為重要的缺失在哪里了,額頭上不由自主的開始冒起了冷汗。原本他以為自己在龍山的工作已經做得夠好了,可現在回過頭去看,卻是缺少了畫龍點楮的理論思想這樣的總結和歸納,沒能形成代表自己施政思想的指導性文件,就顯得有些缺失。他在龍山這幾年,相當于百步行走中走出了九十九步,但最終的一步卻並非是邁出腳步就能達到的,缺了理論,也就缺了升華的過程。
「以後要注意!這些理論和施政思想,哪怕是有錯處,以後可能會受到繼任者的否定和攻訐,也比什麼都沒留下的好!」
楊柯再次點頭。
經由趙書記一番話語點撥之後,他立即找到了在組織部的工作方向,也找到了幫自己岳父渡過難關的法寶,對別人來講,或許要想在組織部留下足跡很難,但對他來說,留個腳印再簡單不過了。
趙書記目前的困境主要就是因為鹽城的經濟危機帶來的影響,但若是善後事宜處理得好,同時能扶持出另一個接替鹽城的工業城市,打造出亮點品牌的話,再借助于山城直轄的契機,中央對西川做出的補償,岳父在省委書記的位子上實現高配是有可能的,鹽城的經濟危機具備必然性,所以這個工業城市的扶持上,並不需要產生多少實際效益,只需要有個輪廓和規劃,能看出它具備接替鹽城的潛力就足夠了。在這個基礎上,若是能在別的方面做出一些成績,能讓全國其他省市甚至是中央借鑒推廣的方針理念,那就更不成問題了。
要做到這一步,最為簡單的,就是利用他在組織部的身份使一些政策性文件提前在西川試行,然後將結果匯總起來上報到中組部,再向全國推廣。這樣一來,不只是他,連帶從他往上的組織部領導直到省委書記趙長德,這一條線上的人都能從中撈到些政治資本。而推行的政策影響力越大,所收獲的政治資本就越多。
在國內體制下,做務虛工作的官員總是比兢兢業業務實的老實人提拔得快些,這不是沒緣由的。就如同他在龍山的工作,不管最終做到了何種程度,缺少了理念性文件的支撐,總是顯得不夠完善。
當初趙書記只讓他在組織部和紀委之間做選擇,現在想起來,怕也是有些深意在里面。雖然這兩個部門的工作性質截然相反,但追溯根源,其實還是有不少的共通之處,工作上對指導性文件的依賴都很強。而趙書記的本意,應該就是要讓他明白務虛工作和思想理論在體制內的重要性和含金量。
這些東西,以前趙書記從來不說,楊正和也只是偶爾提一兩句,並未直接灌輸給他,想來這兩人都是一個想法,希望他能自己理解領悟到這些東西。他在龍山工作期間,這兩人都只是點頭贊許他的一些做法,都沒指出他工作中所缺失的地方,但放現在來看,他在龍山的工作在別人眼中或許是很不錯的,但在楊趙兩人眼中,最終的評價估計也僅僅是還算過得去罷了。
或許,在這兩人眼中,他前面的工作做得都很好,甚至于可圈可點,但在離開龍山之前沒能歸納出施政理論來,缺少了最後的臨門一腳,就是他們最為失望的地方。所幸的是他還年輕,龍山的工作只能算是仕途的起步,算不得有多重要,理順了務虛務實之間的依存關系,以後的路走起來會順暢很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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