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殷紅的血水沿著她的大腿不住的往下流,滴落在平滑如鏡、光可鑒人的長信殿金磚地面上,猶如一朵朵妖嬈綻開的花朵。愨鵡曉
「阿沅!」點點鮮紅晃眼的血跡映入眼簾,蕭皇後瞪大雙眼,滿目驚愕,顫抖著身子驚呼。
疼痛一bobo襲來,直痛的她額頭冷汗直冒,蕭沅芷秀眉緊緊擰著,雙唇失去血色,面頰慘白如雪,手捂在自己月復間,忍著劇痛,艱難的咬牙開口道︰「孩子……」
她話音未落下,只听得大殿中頓時「 啪啪」一陣響亂,是誰由于驚慌過度,以至于手慌腳亂打翻了杯盞也不得而知,只知道她話音落下的那刻,大殿中原本嬉笑閑談的聲音瞬間斂去,一眾命婦們轉頭瞅著高高的鳳榻方向,皆都面露驚慌,臉色發白。
直至再听得蕭沅芷一聲痛吟,大殿內的一眾命婦才恍然回過神來,目光驚慌的拔腿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迅速奔去。
「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你這是怎麼了?」
頓時大殿中宮人命婦們亂遭成一片。
蕭沅芷渾身的力氣,像是被瞬間抽離了,她癱軟著身子躺在劍霜的懷里,雙頰煞白,兩只手掌之間,熱乎乎濕漉漉的,早已一片腥紅,鮮血淋灕。
宮人們端著銀盆,拿著臉巾,不停的進進出出,忙亂成一團。
她吃力的睜開眼,瞧見跟前的蕭皇後因為太過于震驚,原本端莊高雅的面容,竟一時變得猙獰扭曲起來,周遭鬧哄哄的,一眾後妃、王妃公主們看到她身子下流淌出一灘血跡,個個皆都花容失色,滿面的驚慌惶恐、不知所措,在她們原本精致的妝容上取而代之。
明明滿殿都是凌亂的腳步聲,驚慌的呼喊聲跟凌厲的命令聲,可這些聲音匯聚到她耳畔時,卻像是陡然從人間蒸發了,她什麼都听不到,明明劍霜抱著她,蕭皇後握著她的手,眼淚啪啦啪啦而落,可她卻一點感知也沒有。
此刻的蕭沅芷,就像是一個流離在眾人之外的人。
她看著她們驚慌,看著她們哭泣,她心中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好似那個被眾人圍在中間,流了一地血的人,並非是她一樣。
蕭沅芷拼命的睜大眼楮想去看清楚周遭的人,意識卻在這個時候,漸漸的模糊了起來。
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雲層,此刻的她正站在高高的雲端之上,周遭碧海青天,白雲環繞,輕煙裊裊之間,有微風從天際飄來,輕柔的撫過她的面頰,吹得她身後三千青絲輕舞飛揚。
大紅繡著飛鳳暗紋圖案的衣襟被風吹得掠起,裙袂飛揚間,她發髻上垂下的長串珍珠流蘇發出陣陣清脆悅耳的撞擊聲。
突然,蕭沅芷听得有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在周遭白雲間響起。
「孩子……」她心中一動,原本麻木空洞的雙眼,頓時升起點點光亮,她滿面激動的抬步,急忙循著那聲音發出的地方尋去。
腳下是軟綿的白雲,一團又一團,像是踏在雪地上行走,蕭沅芷循著那聲音拼命的追逐而去,周遭青天白雲在她身後一點點遠去,眼前又換上新一輪的青天白雲。
那入耳的啼哭聲清晰而嘹亮,明明就近在跟前,可她卻怎麼努力,怎麼拼命的找,也找不到那聲音的來源之地。
她身形不停的在層層疊疊的雲層中穿梭,累得滿身香汗淋灕,明明已經走不動了,跑不動了,可心頭卻怎麼也不願停下那尋找的腳步,她咬著牙一遍遍努力找著。
終于,她手腳癱軟,全身再無一點力氣支撐,雙眸中原本的希冀之色,在這個時刻,開始一點點的泯滅。
周遭沒有可以扶撐的東西,她軟弱的身子在白雲上踉蹌了幾步,突然倒地摔在上面,蕭沅芷頹廢的跌坐在白雲上,淚流滿面。
「孩子,你在哪里?」她干啞著嗓子喃喃念著,心中卻猶如撕了心裂了肺。
周遭青天白雲,依舊明朗,可她雙目失色,神色恍惚,腦中一片空白。
「阿沅!阿沅!……」突然一聲輕微細小的聲音,自白雲茫茫的深處傳來,似乎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而且是不停歇的,一遍接著一遍,那嗓音低沉暗啞中,透著股蒼涼悲寂之感,只听得她心頭發酸。
而那道聲音響起的同時,原本周遭屬于嬰孩的響亮啼哭聲,陡然沒了聲息。
那人喚著她名字的聲音,一點點順風傳來,在她耳邊盤旋,漸漸的,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
蕭沅芷抬起頭,朝著方才拼命追逐的方向望了一眼,有一滴晶瑩的淚水自她眼角溢出,再然後,她人便醒了過來。
她吃力的睜開有些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楚瑄一臉憔悴的面容。
只見他眼底發青,滿臉的疲憊之色,原本溫潤飽滿的兩頰,竟是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他消瘦的下頜冒出星星點點青色的胡茬來,竟是一副多日不曾好好休息過的萎靡模樣。
那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眼,卻在見到她睜眼的那刻,陡然明亮了起來。
「阿沅,你終于醒了!」楚瑄瞅著她瞬間濕紅了眼眶,激動的說道,巨大的喜悅之情猛然襲來,使得他原本緊握著她手的手掌,忽然不可抑止的顫動起來。
喜極而泣,大抵說的便是如此。
蕭沅芷只覺得肚子里空蕩蕩的,孩子早已化作一灘血水,可她還是止不住的顫聲問道︰「太子哥哥,孩子……」
她語氣暗啞苦澀的想問「孩子還在不在?」可後面的話語,卻難過的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幾近五個月的身孕,肚子里的孩子跟她同吃同睡,早已是她身體中的一部分,孩子還在不在,她這個做母親的是最清楚不過了。
可她卻怎麼也不願相信那是事實,執著的想要再問一遍,明明知道不會如願,可她卻還是滿眼希冀著楚瑄能告訴她一句,「阿沅,孩子還在。」
就好像那樣,孩子就會真的再回到她肚子里了似的。
她的目光是那樣的期盼,他實在是不忍心戳破,楚瑄偏過頭去,強壓下眼中的淚跟心頭的悲痛,好半響,調整好狀態,這才轉頭過來,瞅著蕭沅芷緩緩開口說道︰「阿沅,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可那個孩子,再也不會是她跟楚珣的孩子了。
想他堂堂大周王朝儲君,替別人養孩子,雖說那孩子是他三弟的,同他一樣,身上也流著楚家的血液,可對他來說,卻也是奇恥大辱,曾幾何時,午夜夢回,他也曾期盼過這個孩子最好不要出生,可只要一想到蕭沅芷,他就狠不下那個心。
跟蕭沅芷比起來,養個別人的孩子又算的了什麼,只要她在他身邊,他養一個楚珣的孩子又何妨。
他做好了接納孩子出生的準備,可這個孩子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流掉了,當時他听宮人稟告說,太子妃娘娘流產了,他發狂一樣奔到長信殿,只見得那一團從她身上掉下來的東西,血肉模糊,太醫說,那是個已經成型的男嬰,雖不是他的孩子,可他卻也心痛不已。
蕭沅芷服了藥,他服侍著她躺下,掖了掖被角,直到她完全熟睡,這才腳步輕緩而遲鈍的朝著殿外走去。
天空中飄著細細的雪花,又下雪了。
楚瑄站在蕪廊下,望著滿庭院草木頹敗,積雪覆蓋的蒼茫之色,心想道︰這樣也好,孩子沒了,算是徹徹底底的了斷了她跟楚珣之間的最後一點糾纏。
從此之後,蕭沅芷跟楚珣,是再簡單不過的叔嫂關系,兩人之間,再無任何瓜葛。
這樣想著,他原本沉重悲痛的心情,竟然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口,漸漸變得緩和起來。
人終究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
雖說當時蕭沅芷嫁給他,是權宜之計,可他真的想跟她好好的過下去。
楚瑄想,到時候等她有了他的孩子,時間長了,楚珣這個人,在她記憶里,也就漸漸的淡了。
很多時候,感情是經不起時間消磨的。
當務之急,就是要把楚珣弄出長安去,讓父皇給他封個偏遠的地做個藩王也好,亦或者去鎮守邊疆也罷,只要不天天在蕭沅芷跟前晃就行。
可眼下,還有一事,迫在眉睫。
那就是蕭沅芷的流產案。
誰都沒有想到,在每年一度的新春朝拜宴會上,端上來的膳食中,會被人下了墮胎藥。
竟然有人敢在他母後宮中,對他最愛的女人下藥,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楚珣頓時氣得一拳打在柱子上,先是有一小簇怒火在他眼里蹭的燃起,然後越燒越烈,直至他一雙星眸,被無邊無際燃燒著的怒火滿滿充斥。
雙手不由得緊握成拳,青脈猛地爆起,他怎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找出幕後下毒之人之後,他一定要滅了那人的九族,才能平復他心頭無以復加的怒火。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
儲君之怒,雖不及,卻也足以血流成河。
一時間,皇宮大門緊閉,各道宮門之間,皆是持著凌厲兵器的禁軍。
楚珣帶著禁軍親自盤查宮中的每一個角落,昔日溫純和煦的太子殿下,竟然一時變得雷厲風行,手段狠辣起來,頓時宮中人人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