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深,山間越是安靜。皎皎的月光,清冷的撒了一地,雨後潤濕的空氣里彌漫著泥土的清香,越發幽然寧靜。兩人回到了凌大夫的茅屋,姬尋就著月光半拖半拽的將淩大夫弄上了床,探了探淩大夫的氣息,松了口氣,趴在床邊,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屋外狂風呼呼的響,睡夢中依然能听到可怕的聲音。冷風隔著啪啪響的木門鑽了進來,姬尋縮了縮身子,睡得很沉。大蛇幽幽的游了進來,歡快的吐著信子,垂下腦袋湊近些姬尋聞了聞,露出尖利的毒牙。姬尋感覺到它要吃了自己,掙扎著想睜開眼楮,眼皮像黏在了一起,毫無辦法。冰涼滑膩的軟物沿著自己的小腿一點一點的纏了上來,姬尋想伸手扯開它,手腳卻動也動不了,心跳的越來越快,忍不住要哭了出來……它張著血盆大口,咬下來……
「單瑾……單瑾……救……救我……」
姬尋大聲哭號,「為什麼扔下我……為什麼……扔下我……」哭泣停不下來,越發覺得心中委屈憋悶。
「尋?怎地哭了?」
听到熟悉的聲音,姬尋淚眼朦朧的抬頭看去,月光下血衣少年有著美好的容顏,他淺淺的笑著,「不哭,不哭……它吃飽了,就不吃你了。」
啊——
姬尋大叫著醒了過來,地上亂七八雜的躺著木椅、凳子、藥鋤,沒有半點血跡。木門半開著,天際微微發白,淩大夫呼吸綿長,睡得很好。姬尋撫著胸口,心有余悸,幸好……
幸好……是夢……
少年滿身是血,大蛇盤著他的……咬在他的胳膊上,血淌了滿地,他笑著安撫自己……
維……維希……以身喂蛇……
姬尋閉上眼楮,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吶……明明那樣美好的少年……
凌大夫醒了後,使喚起姬尋來越發順手了。起先只是給她洗藥罐、煎藥的活兒,見她皺著眉頭,悶聲做事,便支使她煮飯,燒水。姬尋在京的時候,瞧過古伯做飯,有樣學樣,做出的東西到不至于難于下咽,只是樣子不大招人喜歡。
凌大夫冷眼瞧了半天,拖著腿下了床,撿起姬尋扔掉的菜葉子,痛呼惋惜。又挪過去,看著缸里半缸不到的水,所剩無幾的木柴,也沒敢去看米罐兒,扯著嗓子罵她敗家。姬尋埋頭吃飯,似是沒听到。凌大夫氣兒不順,也不等她吃完,便將她推出門外。
姬尋倚著茅屋邊上的竹子,站了一會兒,微合著眼楮想事情。只要閉上眼楮似乎就能看見維希被蛇吃掉的景象,她雙手捂在一起,微微顫抖,還是尋些事情來做罷……
日頭西斜,景山被曬了一天,石頭上的余溫尚未退去。姬尋懶洋洋的靠著,看著紅彤彤的圓日一點一點的落下去,直到看不見了。她才施施然起身,月兌了外衣卷了采來的藥草,向茅屋挪去。
真真兒小氣的老頭兒……
涼風微微,茅屋外的竹子嘩嘩響動。姬尋腳步不停,繞過翠竹,驚得瞪大了眼楮,屋頂垮垮,搖搖欲墜。透過大敞的木門,後牆的半邊已然不見。姬尋跑近兩步,凌大夫昨夜躺著的床斷了半截,凝著腥臭的血塊,斑斑駁駁,滿地狼藉。
「凌老頭兒?你在哪?」姬尋裹緊了懷中的藥草,沿著血跡奔了出去。
凌亂的山石黏著血,大塊小塊的散落著,似是被什麼拍在了屋後的山石上,震落下來的。
「救……救命……」
微弱的呼聲幾不可聞。姬尋側耳听了,挪了幾處大石,入眼一片血肉模糊,一時辨不出是什麼。她穩了穩心神,隱隱听到有人聲從腳側巨石下傳出來。
「阿……阿澤,是你嗎?」聲音很微弱,「阿……阿澤……」
「嗯,凌老頭兒,你在下面嗎?」姬尋忍下鼻中的酸意,推了推紋絲不動的石頭,「您忍著點,我去叫人來。」她啞著嗓音喊完,轉身欲去。
「回……回來……」聲音稍稍大了些,「我有話,交……交代你。」他的聲音斷斷續續,說完了歇了好一會兒。
「您說,您說。」姬尋趴子,怕听不見他的聲音。她眼淚不斷,軟著手不停地挖著石下的蔓草。
「我……我怕是不……不成了,橫……橫石……可……可還記得?」
「記得,記得。」姬尋胡亂應著,「您抓蛇的地兒?」
「咳咳……咳……我藏了東西在那,你去尋來替我交給褚……褚肇允……」
「您……您得自個去才……才成!」姬尋歪頭在胳膊上抹了淚,「好東西到了我手里,怎地會送出去。」
「不可,它會吃了你的!」凌大夫聲音嘶啞,「答應我,尋到了立馬送出去!」
姬尋覺得腦中嗡嗡亂響,「是……是蛇……」
縫隙中微微漏下光來,凌大夫滿口血污,「報……報應……蛇中至寶,踫……踫不得啊……」
姬尋听不清他說了什麼,停下動作,哭著喚了幾聲,再沒听到回應,知道他已經去了。呆呆的將挖來的土、雜草又堆了過去,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漫無邊際的亂走著,如墜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