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才過,晴天轉暗,響了幾聲悶雷,便下起了大雨。自姬尋出事以來,鳳夫人日日垂淚,夜夜驚醒,人也瘦了一圈。忽听得窗外驚雷陣陣,她心神恍惚地站起身來,近得姬尋的床前,顫著手慢慢地描繪著姬尋的眉眼,明明生的同樣的一張臉,怎麼就如此的靠不住……
她的手挪到姬尋的脖頸,怵然用力——
「夫人……」阮菁大駭,扔了手上的藥碗,幾步奔上前,扯著鳳夫人的胳膊松了姬尋,緊緊的抱著她,一面沖屋外大聲叫嚷,「伶俐,伶俐……快進來……」
「夫人,您這是做什麼啊……」她哭得喊道,「您就是再不喜歡小姐,也不能……也不能啊……」
「我掐死她,省的成日的提心吊膽……」鳳夫人面目猙獰,掙著撲向床上的姬尋,「那會兒給狼叼了去,怎麼就沒被吃了……」
伶俐蹬蹬跑進得屋子,看見鳳夫人已神志不清,近乎痴狂,嚇得軟倒在地,夫人要殺……殺了……公子……
「伶俐……快帶小姐走……」
听得阮菁驚呼,伶俐跌跌撞撞的撲向床邊,拽著沉睡的姬尋便往屋外拖。
雨越下越大,阮菁死死的抱著鳳夫人,被指甲劃傷了也不去理會,淌著眼淚沖著伶俐大喊,「快走……快走……」
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伶俐稍稍清醒了,月兌了身上的衣服搭在姬尋身上,正欲背她離去,抬眼便見一條碗口粗的黑 大蛇幽幽的游了進來,驚呼一聲,便暈了過去。
鳳夫人掙月兌了阮菁,扭頭便見巨蛇卷了姬尋去了屋後,跟著軟倒在地。阮菁慌著扶她起身,瞥見伶俐倒在了屋外,嘩嘩的雨聲傳進來,喚了聲兒也听不見外面的回應,心中越發慌亂。
姬尋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里蛇王的蛇子蛇孫被村里人殺光了,他們還放了一把火燒了蛇窩。蛇王大怒,要吃了維希,用滿地的鮮血來祭奠它的子孫……自己掐著脖子要換維希的命,冥優卻說它不敢喝自己的血……
轉眼,蛇王把村民都咬死了,他們哭著要自己幫他們逃命,說強光曬得他們好疼……
維希滿身血污,笑著說,尋,不要害怕,不疼的……
自己害怕地推開那些伸來的斷手、斷腳,抱著他拼命地跑,黑 的雨夜里,維希的鮮血染紅了冥優銀色的毛發,染紅了地上的雨水,順著溝壑染紅了景江……
不相信眼中看到的,不想听維希說著要自己不哭的話,閉著眼楮舞了冥優教的葬魂,隔絕了討人厭的紛擾,沉沉的睡著了。姬世羨卻闖入自己的夢境,得意的哈哈大笑,「欺騙自己也改不掉的真相……你那雙眸子可還映不上這鮮血染紅的美景?」
他拖著維希扔進了景江,「不听話,也丟你去喂魚……」
「不要——」
姬尋哭著醒過來,入眼的便是一片翠綠,雨水嘩嘩的沖刷下,越發鮮亮了。她有些混亂,敲了敲腦袋站起身來,覺得脖頸疼痛難忍,難道不是夢……
急跑幾步,險些摔下去,發現自己方才躺的正是幾日前踫到淩大夫的橫石。姬尋揉著自己的脖子,很疼,怎麼會這樣……
是了,淩老頭兒死了……他托自己來橫石取東西……
「你總算醒了?」
「誰……是誰?」姬尋按著砰砰跳的胸口,厲聲喝道,「出來!」
巨大的蛇頭兀的伸了到姬尋眼前,她驚叫出聲,唬的一下子坐在地上,身子不停地抖著。
「嚇著你了?」碗口粗的黑色大蛇,盤在橫石上方的樹根上,腦袋伸了下來,歡快地吐著信子,「往後點兒,往後點兒,大黑你嚇著她了!」
姬尋抓著身後的藤條勉強站起身子,雙手依然發抖,視線死死的盯在大黑蛇身上。
「會葬魂,膽子怎麼這樣小……」
大蛇的腦袋上盤臥著一條通體金色的小蛇,有著漂亮的金色瞳孔,它微微的吐著信子,「大黑不嚇人的,它很可憐,蛇子蛇孫們都被人類殺光了,窩也燒毀了……」
姬尋可以肯定,它不會說話,只不過自己能听到它,就像能听到冥優一樣。很快姬尋便被自己听到的又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害怕,一一求證夢境里的內容。
除卻關于維希的,其他的竟都是真的……原來那晚上夢到的不是假的……大黑去了凌老頭兒的茅屋……也咬死了燒了蛇窩的村民……自己真的跳了葬魂……
只是,姬世羨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也在自己的夢里……
姬尋呆呆的看著雨幕,三歲後便再也沒做這麼長的夢了……
那會兒冥優帶著自己在山里,整整三年,也像做夢一樣,卻是真真兒發生的事兒……姬尋露出個嘲諷的笑容,這次也一樣啊……
維希……總夢到些不好的吶……你……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