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晝夜不停地下了三日,姬尋也被困在了山上三日。她渾渾噩噩的倚著石壁听雨,大黑弄了什麼來她便吃什麼,渴了便就著雨水喝些。等到雨勢漸小,隨著大黑去了趟蛇窩,什麼都被沖刷的干干淨淨的,姬尋弄不明白它為什麼一定要自己跟來看,心中又極為害怕,夢里一口便能將自己吞下的恐懼怎麼都揮不去。她僵著手腳循著金蛇的示意滾了塊大石頭,堵上洞口,大黑晃晃了腦袋,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姬尋長長的舒了口氣,總算走了……她拄著跟木棍,慢慢地下山。一路下來,雨水沖刷露出的白白樹根,滾落下的山石,折斷的粗木大樹……她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漸漸地焦急起來,偏偏手腳越發僵硬,漸漸地不大听從使喚,恍然記起好像上次跳完葬魂身子也是不大利索,躺了半年才稍好些……定要想個辦法不能再無緣故的入夢這麼久……
出了山間密林,遠遠的能看見山下的村子,姬尋心中一喜,耽擱這許久也不知道鳳夫人如何了……
下得山後,姬尋提著口氣便向村子里狂奔,細雨綿綿的打在身上,竟覺得微微有些冷,腳下石礫泥濘,坑坑窪窪,她也渾不在意,深一腳淺一腳的朝村子里跑去。
阮姑母家的三間泥牆茅草屋好好的立在那里,只是圍著的荊棘籬笆上絆著些碎石枯藤,看著像是水漲了上來淺淺的流過,也難怪,上官鎮依山而建,地勢本就高些,江水就算漲了上來,也斷不會漫過屋子去,可不是瞎操心了……
姬尋好笑的搖搖頭,跨過矮籬笆,徑直走去堂屋。
「鬼……鬼啊!」伶俐扶著廚房的門框,身體抖的如同篩糠,聲音淒厲,「鬼……」
姬尋頓住腳步,看了看身後,是……在說自己?
「小姐……」阮菁跌跌撞撞的奔了出來,樓著姬尋又哭又笑,「小姐,還活著……還活著……」
「回來了……很好……」鳳夫人扒著門框撐住身子,面色憔悴,顴骨都凸了出來,一雙眼楮卻亮的嚇人,「你果然是個怪胎。」她大著肚子,寬大的衣服罩著她瘦弱的身子微微顫抖。
「夫人,您該高興才是!」阮菁推著姬尋近了堂屋,邊流著淚邊笑起來,「這下您該放心了罷!奴婢就說小姐福大命大……」
「我的兒啊……」阮姑母忽的從西屋里沖出來,彎身便朝姬尋撞了過來,「還我兒命來……」
姬尋險險避過,皺著小臉,一手扶著腰一手伸出剛想拽住她,阮姑母已收不住力,就要朝著堂屋門框而去。
「姑母——」
阮菁閃身擋下,被她重重的撞上門框,茅屋似乎也被撞得晃了晃,簌簌的掉下些草泥來。
「哎呦——」阮菁呼痛,稍稍推離了她些,上上下下的將她看了遍,「姑母,您怎麼樣?撞著哪了?」
阮姑母醒了神兒,軟了身子,一坐在地上,幾下抓散了頭發,哭得淒厲,「我的兒啊,你死的好慘啊……老頭子你怎麼就這麼去了……要我老婆子可怎麼活啊……」
阮菁的眼淚掉得更凶了,想到慘死的姑丈、表哥,尸身如今還不知被什麼畜生拖了去,不禁悲從中來,抱著阮姑母哭的話不成句,「姑母……您……您還……還有泥蛋兒……石蛋兒……」
「伶俐,你這賤蹄子愣在那干什麼?還不過來扶我。」鳳夫人看也不看地上抱作一團痛哭的姑佷,抱著肚子倚著泥牆,尖利的嗓音穿過哭聲,大罵呆愣著的伶俐,「大白天的鬼號什麼?姬府可不養閑人,在偷懶就將你這賤蹄子賣了。」
伶俐被罵的打了個激靈,急跑幾步緊緊的拽著姬尋的袖子,一雙眼楮更是黏在了她身上,似乎這樣便不怕被鳳夫人賣了去。
姬尋愣愣的看著,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滿心的喜悅澆了個涼透。身上薄薄的單衣淋了雨水越發涼了,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扭身想要離開這里。
太吵了……
阮菁丟了阮姑母起身攔了她,也顧不得擦臉上的淚水,拽著姬尋進了姑母的屋子,又差了伶俐去給她燒熱水,取了干衣,等姬尋沐浴出來,又拽著她到小幾前,看著她吃了白粥。
「菁姨,你是娘親跟前的人,想要我做什麼直接說罷。」姬尋放下碗,聲音輕飄飄的,覺得有些暖和了。
阮菁跪了下來,將這幾日的事一一說了。話末,跪行了幾步,抱著姬尋的大腿,哭著求她救救姑母一家,說村里的地都在景江邊上,連下了七天的雨,全被淹了……又說姑母家里沒男人了,族里又沒有說得上話的,等雨水一退,家里的地便要被佔了去……
「菁姨,您怎麼知道這些?」
「是隔壁虎子爹過來說……」提到親人,阮菁幾乎哭斷腸,「只有……只有他逃了出來……」
「菁姨,你是說……他們是為我而死的?」姬尋勾了唇角,看著她的眼楮,目光灼灼,幾乎灼傷了她。
阮菁心下一驚,不敢看她的眼楮,趴在地上頭磕咚咚響,哭聲越發淒婉,「奴婢求小姐救救奴婢的姑母。」
「你想要我怎麼做吶?」她眸中的光芒一下子暗了去,「除……回姬府這一條,阿尋任你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