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遮之良辰美景 第二章 斂首凝眉惹是非

作者 ︰ 周不美

大典一結束,美景便回到了浣溪居。魏姑姑過來詢問了幾句,听美景將大典上的情形說了一遍,皺了皺眉也沒多說什麼,只叫美景安下心好好休息。

合衣躺在榻上,美景只覺頭昏昏沉沉的動也不想動,翻了個身握緊了手中的玉璧。玉璧不大卻有些分量。美景記得兒時總是因為玉璧太重,掛在頸間綴的脖子酸痛而偷偷將它取下來,爹爹見了總是一次次耐心的幫她系回去,這也是唯一能懷念爹爹的物件了,都快忘了爹爹的模樣了,娘親呢,更是面都沒見過,想著竟兀自垂起淚來。

自十一歲入宮,每日天不亮就開始做活。美景並不嬌氣,做什麼都是格外的認真,魏姑姑提拔她做新進宮的小宮女中領班的時候還是有許多人不服氣,事端頗多,可一步一步都這麼走過來了,也不覺得辛苦。只是別人都又家人,可盼可談可惦念,每次看見同伴的爹娘親眷托人捎進宮的小玩意,美景總會莫名的傷神,這世上,她好像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日西沉,終究還是燒起來了。

寧心宮,林妃正斜倚在貴妃榻上。鳳目微合,剛剛沐浴過後幾縷濕發粘在瑩白的肌膚上,水粉色的抹胸蘭袍外罩一層薄紗,手中圓扇隨意而搖,舉手投足之間風情萬種。林妃嬌吟一聲,將手中扇子遞給身側的小宮女,眯眼打量著眼前花枝招展,身著皇後都會側目的金鸞碟紗衣的美麗少女。

「薇兒今兒倒是出奇了,怎的想起到本宮這里坐坐?」少女一幅愁眉不展,心不在焉,隨口答應著,「姨娘說笑了,本是進宮給皇後娘娘請安,誰知卻平白的受了一頓訓斥。」一雙大眼明艷生動。林妃嬌笑一聲,「你這孩子,定然又是因為你太子哥哥吧!」少女含羞低頭,轉而又憤憤道「皇後娘娘實在過分,明明已將我指給了淨哥哥,偏又在淨哥哥面前提什麼江戶薛提督家的二小姐百般的好,還要給淨哥哥納做側妃。」

林妃也不說話,只是笑著听少女抱怨,殿中香氣裊裊。

「二小姐也就罷了,偏偏一個呈印的宮女也要對著淨哥哥眉來眼去,滿朝的文武百官可都看著呢,惹得父親又平白的受柳相挖苦。」少女越說越氣憤,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又重重放下。「宮女?可是那前些日子給皇後進言的浣衣宮女?」「可不正是。」「薇兒啊,你與太子大婚之期已定,何必擔憂如此許多,四殿下是未來的皇上,三宮六院你怎麼收拾得過來。」少女似被說中了短處,低下頭不再言語。「不過,那浣衣的宮女倒是可以稍作懲戒。」少女猛地抬頭,看著林妃滿臉的期許。林淑妃卻轉了個身,合上了眼,「家里不是有個姑姑在浣溪居,你叫人給她帶個話吧。」

少女走後,寧心殿又恢復了沉寂。林妃身後的小宮女小聲開口道「主子何須對一個宮女上心呢?」良久,一個嫵媚的聲音緩緩道,「那宮女不簡單,早除了早清靜。」

艷陽高照,這幾日是一日賽一日的熱。交代完手中的活計,美景已覺滿身是汗,正想回去沖沖洗洗,一轉身卻跟正要開口喚她的婉沫撞個滿懷。婉沫是婉洛的親妹,比美景和婉洛晚一年入宮,一直在浣溪居的林姑姑手下當差。林姑姑比魏姑姑地上一級,卻絲毫沒把浣溪居的任何一人放在眼里,打罵手下的宮女,私挪公賬,毫不收斂,因著與林相沾親帶故,為人更是潑辣張揚,人人對她都是敬而遠之。

美景正疑惑婉沫怎麼回來找她,面前的女子卻先開了口,「美景姐,林姑姑叫你去思過房一趟。」美景精致的柳眉一皺,思過房?那可是浣溪居有犯了錯的宮女去接受訓誡的地方,一直都是林姑姑掌管著的,這麼說……「是林姑姑叫你來的?」婉沫咬著嘴唇點點頭,一幅大事不好卻又不能說的模樣。美景整理了兩下宮裝,淺笑道,「走吧,我隨你去。」

「美景姐……」婉沫忙叫住她,「嗯?」美景回過頭看著比她矮一頭的婉沫,婉洛與婉沫兩姐妹父母早亡,一直寄居在大伯家里,嬸嬸卻吝于家里多出兩口人,一夠歲數就將兩人送入宮中。好在姐妹倆模樣生的好,人又機靈,不然不知道要受多少欺凌。「美景姐,不是,不是什麼好事,你不去了吧。」美景笑著模模婉沫的頭,林姑姑為人浣溪居無人不知,被她叫上自然是沒什麼好事,卻也是逃不掉的,倒平白為難了魏姑姑。「我知道,帶路吧」

一路上美景都在想,是什麼時候得罪了林姑姑。大典之後的近月余都沒見過她。行至思過房門前,婉沫又叮囑了好幾遍才不安心的離開,剛走出幾步卻又折回來,扯扯美景的衣角,「美景姐,姑姑平日里最愛听順耳的話,你多說一些與她听,她便不會為難你了。」美景笑著拍拍婉沫的手,「無事的,去吧。」

看著婉沫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里,美景才轉過身,伸手輕叩了兩下門,少頃,屋中傳來一個妖冶的聲音,「進來吧。」美景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斜倚在正中大椅上的林姑姑,回身關上門,氣氛立時詭異起來。美景心念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巧笑著走到林姑姑跟前,「美景見過林姑姑。」說著,朝著並沒有抬眼看她的林姑姑方向福了福身。剛抬起頭,「啪」的一聲脆響,美景臉上立時浮現了五個指印,襯在白皙的小臉上,囂張的猙獰。

美景皺著眉抬眼望去,扇了自己一耳光的正是林姑姑手下,大典前跟著自己去宮外采買布匹的林若菲,林姑姑的親佷女。一進宮就陪在林姑姑身側,平日的亦是飛揚跋扈,在浣溪居橫行霸道。美景見動手的是林若菲,不動聲色的挑挑眉,厭惡的神色一閃而逝,越過面前的林若菲望向正倚在前方靜靜看著這一幕的林姑姑「’姑姑這是為何,美景可是做錯事了?」

林若菲將美景的神色都看的真切,她竟全然沒把自己放在眼里,不是憤怒不是驚訝而是完全的無視。那眼神讓她覺得是自己不自量力冒犯了眼前的梁美景,硬是將自己的氣焰生生壓了回去。

「賤人就是賤人,挨了打,還要犯賤的弄清楚為什麼。」林姑姑說罷,與林若菲一起放聲笑起來,在陰暗的房間中讓人听得不寒而栗。美景聞言並不做聲,只是整了整被林若菲弄亂了的衣襟,待到二人笑完了,才淡然開口,「姑姑說笑了,美景只是想問個究竟,回去再魏姑姑那回了今天的這頓教訓也有個名頭。」從始至終也沒有理會臉上的指印一下。林姑姑卻猛地坐正,猙獰之色立現,「大膽奴才,竟然抬出魏淑敏那條老狗來壓我,若菲,給我打,狠狠地打!」說著,超林若菲使了一個眼色,林若菲會意的去一邊的刑具架上去下一盤軟鞭。美景見此心下一涼,這鞭子可不好吃,記得上次婉洛因著忘記將魏姑姑的話傳給林姑姑被這軟鞭打的可是在床上躺了半月。

美景腦中飛快的思量著究竟是怎麼得罪了這兩個夜叉,這鞭子到底要不要挨,可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林若菲手上的第一鞭已經落到了美景的手臂上,白色的宮裝立時出現了一道血痕,凌厲的鞭風割得美景臉頰生疼。美景直立的身形一顫,抬頭直視林姑姑,「姑姑要讓美景挨這頓鞭子美景挨了便是。可也要讓美景挨個明白啊!」林姑姑冷笑一聲,「勾引太子,以下媚上,出言不遜,目無尊卑,哪一條不夠你挨了這頓打。」隨即遞給林若菲一個眼神示意她繼續。

美景心下了然,定是一月前的傳禪大典上太子扶了她一下,這皇宮里誰都知道,太子蘇以淨與林相的小女兒林汐薇林大小姐自幼定下婚約,今日之事,該是叫她听到了大典之上的情形,心里別扭著,林家的人便來找自己麻煩。這皇宮之中啊,主子的一個無心之舉,一個心里不痛快便能置人于生死兩地。林若菲手中的鞭子如雨般落下,美景咬緊牙,不動也不出聲,只有身上愈見血色斑駁的白衣與微微顫抖的身體泄露了她正承受多大的痛苦。

嘴唇被咬出了血,口中腥甜一片,美景額上早已布滿細密的汗珠。林若菲也慢了下來,想來也是累了。可是每一下打在美景身上仍是抽筋挖骨般的疼痛,不能倒下!美景咬著牙告訴自己,只要能回寢房,就算是爬回去,也算對得起這般疼痛欺辱。

可這忍耐卻如萬股洪荒般漫長。

「死丫頭,我看你還能堅持多久。」椅上的林姑姑陰狠道。美景不與理會也沒有精力理會,身子已經開始站不穩,意識也漸漸開始渙散,眼前林若菲的身影漸漸模糊,身子,已經疼的麻木了。美景甩了甩頭,壞了,要堅持不住了。林若菲見美景開始站不穩更加用力的揮出一鞭子,美景只覺眼前一黑,搖搖欲墜的身子徹底倒了下去。意識尚在的最後一刻,美景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嘴角扯出一個弧度,若真的就這麼去了也好,若有來生,一定尋一種自己的活法,再也,再也不要如此任人宰割了。

眼見著美景倒下去,林若菲臉上的得意之色盡現,狠狠地在美景身上踹了一腳,回頭望向林姑姑,「姑姑,昏死過去了,如何處置她?」林姑姑點點頭,思索片刻緩緩道,「去叫你表兄來,丟到冠泉河罷了。」林若菲听罷臉頰緋紅,朝著林姑姑福了福身「是。」「等等。」「姑姑還有何吩咐?」「給他瓶軟筋散,如若溺不死也少些麻煩。」「姑姑英明」林若菲又阿諛了兩句,轉身離去。

林若峰看著昏迷不醒躺在腳邊的女子,渾身上下血跡斑斑卻緊抿著小嘴,嘴唇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淡淡的月光下,被頭簾遮住一半的笑臉蒼白的像張白紙,卻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安詳。就這麼瞧著,林若峰心中竟泛起絲絲不忍,如此一個單薄倔強的清秀女子,真的要在自己手上香消玉殞嗎?服下軟骨散便會昏迷三天三夜,就算這女子再頑強也不可能在水中飄個三天三夜還活過來啊!更何況如今已是一身的傷。

林若峰捏了捏手中的藥瓶,手指大小的瓷瓶硌的他手心生疼,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林若峰一咬牙,將手中的藥瓶拋到了冠泉河中,接著打橫抱起地上的女子走到河邊,「姑娘,林某行盡于此了。」說罷將懷中的美景也拋到了河中。看著沉下去又漸漸浮上來,隨著河水慢慢飄遠的女子,林若峰緩緩轉過身,願神明護佑這姑娘,留下一條命,他也算對得起良心了。

這冠泉河乃是宮中唯一一條與大周都城豐城外界相通的水流,一出皇城,便分為三支,一支流入天都西面的丘豐渡口,一支流向皇宮後方的皇陵脈泉山,最後一支則匯合到貫穿半個豐城的多湄河。太子封禪,天下安穩,百姓們只道趕上了好世道,行至街上,一張張笑臉隨處可見。玄武大道上,一頂金頂上繡壽紋的流蘇軟轎正緩緩行在街上。行至一家糕點店鋪門前,轎簾被一只瑩白的玉手掀開,探出一張三十多歲,姿容和藹的臉龐,「

婷兒,去三香坊給二小姐買些芝麻方糕,府里總是做不出同樣的味道。」轎邊梳著兩個小髻,身著淺紫色衣褲稍微小姑娘立刻應聲蹦跳著朝軟轎東邊的三香坊去了。夫人正欲放下轎簾坐回轎中,卻听見不遠處漁夫撒網的河邊一陣喧鬧,男女老少圍了一圈的人。「三兒,你且去那熱鬧處看看,可是出了什麼事?」模樣約模十六七歲的小廝正立在轎邊掀起褂角抹汗,听見自家夫人的吩咐立時小跑著朝河邊的人群奔去。

三兒費力的擠上前去,卻見地上正躺著一十五六歲的少女,不知是死是活,細一打量,三兒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嗎,這女子,當真是美得傾國傾城,只見她身著白色的棉布薄褂,身上的血跡被河水暈開,倒像是天然染上去的粉紅牡丹,渾身濕透,如墨的長發水藻般的披在單薄的身上,被河水沖的蒼白的小臉第一次掀起了頭簾,在晃眼的日光下折射出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純淨之美。

三兒晃過神,耳邊響起圍觀人群的議論,一個提著菜籃的中年婦人嘆道,「這定是河神的女兒,犯錯受罰才會飄到這里來。」「是啊!這姑娘真是美得不像凡人啊」旁邊一位賣魚的老伯應和著。身旁的人開始議論紛紛起來,說這姑娘不是凡人,不是仙就是妖,卻沒有一人上前試探一下這姑娘是否還有一口氣,看這樣子是傷的不輕。

三兒想來時起夫人的吩咐,他本就不信鬼神,如此看來這姑娘定是遇了難事。三兒擠過眼前的幾人,在四周的呵斥和驚訝聲中走到女子身前,近看這姑娘更是即若凝脂,貌若天仙,雖是一身狼狽之態,卻讓人絲毫不敢輕蔑褻瀆。三兒別過臉,不去看盡在咫尺的美人,反手將右手食指試放到女子鼻下試探,心下立時一喜,氣息雖是微弱,卻是感覺的真切。三兒立刻起身沖出圍觀的人群。

不一會兒,只見三兒扶著方才轎中的婦人緩緩行了過來。夫人身著淺金色對襟長褂,不顯山不露水,行家卻能看出這料子正是天朝貴重至極的雲錦,腳踩一雙白綢雪蓮底的金絲繡花鞋,手執一串一寸來長的檀木念珠,雖是有些年紀,但那風姿錯約的雍容氣度卻讓人不敢小覷。而此時婦人已行至人群圍觀之處,平靜無波的面龐上略帶焦急,剪剪雙瞳正掠過人群望向正中的地上。

三兒躬身抬起一支手臂托著夫人的手,另一只手為婦人闢開一條道路,「各位都讓一下,讓我加婦人看上一看。」四周眾人見婦人穿戴不凡都默然讓開路來,更有人低呼到「這不是柳府的二夫人嗎?」剛剛讓開路的人立時唬的向後退了一丈,婦人疾步行到女子跟前,打量了女子半晌,緩緩道「這是誰家可憐的孩子?」目露憐色,俯身拿出手帕為女子抹去臉上的河水,一旁有人大著膽子應道「該是河中合身的女兒,凡間怎有如此貌美的女子」婦人嘆了口氣,「三兒,回府叫人來把這姑娘先接到柳府暫住吧!」

三兒不敢怠慢,忙起身跑開,剛剛跑去買糕點的婷兒此刻也回來了,幫著婦人把女子扶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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