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淵。
我在宮里的那段時間,偶爾听聞過他的事跡。他是兵部侍郎驪宏的次子,一個奢侈而好逸惡勞的敗家子,他的母親是地位低下的軍妓,而他整日沉迷于酒色,自甘墮落,頹廢了近大半輩子。
他似乎與傳聞之中的不一樣。
驪淵,驪淵,驪淵……
我垂下眸子,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如此好的身手,卻自我放逐,是不是有些可惜?
我發愣了許久,程寰輕咳了一聲,這才把我從思緒中喚了回來。
我垂下頭,瞧見他手中拿著一盒糕點,「這是?」
程寰看似有幾分尷尬,他沉默了良久,很不自然地說道︰「阿栩她……想吃梅花糕,所以來碧霄樓給她買了一份。」
阿栩,鄭栩,元和郡主。
我小時候也喜歡吃梅花糕,如果我的父親沒有戰死沙場,說不定,今日他買的梅花糕是給我吃的。呵呵,真是造化弄人,如今我卻是他的頂頭上司。
「女孩子愛吃甜食不是什麼壞事。」我苦笑一聲,嘆了一句,「有你這樣的夫婿,倒是幸福。」
程寰一愣,眸中黯淡了幾分。
「什麼幸福?」只听到一聲清澈的男子聲。
我轉過頭去,瞧見一身青黑色的殷鉞緩緩走來。碧霄樓的薄紗燈散發出昏黃色的光芒,更顯得他的五官稜角分明。他有他的風度,永遠不會遜色于任何人的氣場。
「你怎麼又回來了?」我詫異地看著他,看得有幾分出神。
「找你。」他淡淡答道。
「找我?」我詫異。
他隨意一笑,「怕你走丟了,明天上不了早朝。」
「受寵若驚。」我笑道。
他看起來很是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桓王殿下,存相,下官為家妻買的梅花糕怕是要涼了,下官不打擾兩位了,告辭。」程寰恭恭敬敬地朝著我和殷鉞拜別,從從容容地轉身離開。
我久久地望著他的背影,想起了許許多多以前的事情。
郎騎竹馬來,當床饒青梅。年幼時的我,一直以為能嫁給他,看來是我把人生看得太簡單了,真是太幼稚,太可笑了。
殷鉞卻不屑一笑,「這種幸福,不值一提。」
「那麼,你覺得什麼才是幸福?」我問道。
「先進雅間再說。」他似乎故意轉換話題似的。
我皺了皺眉頭,「我吃過了。」
「就當是宵夜。」他漫不經心地說道,「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听聞你小時候在晉陽夫人那里住了些日子,我就去問了晉陽夫人,她說你喜歡蓴菜鱸魚。」
「你倒是有心。」我淡淡道。
晉陽夫人並不住在長安城,她性子恬淡,又信佛,多數時候都住在報恩寺吃齋念佛,報恩寺又在郊外,殷鉞為了問這麼一道菜,去那麼遠的地方,約莫有幾分不值得。
剛步入雅間,就覺得有一股淡淡的松木的味道。桌上擺著的菜還真不少,都是裝在精致的小碟子里的,看著讓人食欲大增。
「有你這樣的朋友,只賺不虧,你也多吃點。」我給他夾了一塊魚肉。
他皺了皺眉頭,「我吃過了。」
「和那位姑娘一起吃的?」我略有幾分不悅,「就當夜宵,吃了它。」
「哪位姑娘?」
「那位。」
「哪位?」
「殷鉞,你少裝蒜。」
于是,殷鉞從某道菜里夾了一片姜給我,道︰「沒有蒜,只有姜,吃了它。」
我筷子一放,「吃不下。」
殷鉞起身,朝著門外喊了一聲︰「小二,上兩碟梅花糕,給我夫人消消火。」
「誰是你夫人?我不吃!你留著給鄭梅芯吃吧,她肯感動得淚流滿面!滾開,我要回丞相府!」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殷鉞卻不以為然,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悠悠道了一句︰「女孩子愛吃甜食不是什麼壞事。」
「你偷听我和程寰說話!」
「不是偷听,趕回來得巧,從一開始我就站在你後面,程寰早就看見我了,」他補充了一句,「沒看見當時程寰一臉尷尬嗎?」
「……」
我沉默不語,夾了一塊鱸魚肉,味道不錯,就是菜已經涼了。
殷鉞突然間開口道︰「那姑娘是歆瑾,我外甥女。」
我猛地被嗆住了,咳得眼楮都紅了。殷鉞連忙過來拍我的背,幫我順氣,說道︰「莫不是被魚刺卡到了?鱸魚刺本就少,我都幫你把刺都挑了,你竟然還會被卡住,真是好運氣啊。」無毒不桓王,他很是悠哉地又道了一句,「存相有這樣的好運氣,來年桃花朵朵,肯定嫁得出去。」
我沙啞著嗓子,很是有骨氣推開了他幫我順氣的手,「本相懷疑,那根魚刺是你故意留在里面的。」不就是讓他點了菜之後多等了片刻,犯得著這樣謀殺我嗎?
他輕笑一聲,又一次轉移了話題,「哦,對了,你似乎對驪淵很感興趣。」
我沙啞著嗓子,「我只是想對他說……」
殷鉞賊笑,學著我沙啞的嗓子說道︰「公子可曾婚配,可願入贅丞相府?」
殷鉞,你能不能積點口德?
我賞了他一個白眼,艱難地說道︰「我只是想對他說,一將難求,你可願統帥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