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驪淵出征後，日子恢復到了平靜。愨鵡曉
兩個月後，皇朝收到了第一份捷報，少帝龍顏大悅，賞賜了不少金銀。但是，驪淵依舊不能歸來。少帝的意思是，希望驪淵收復燕雲十二州，長驅直入，讓匈奴俯首稱臣。當我听到這消息時，我頓時感覺到了帝王的野心在一點一點膨脹。
我擔心驪淵到了燕雲十二州會舊疾復發，八百里加急給他寫了一封信。半個月後，信使將驪淵的回信交給了我，這封信果真是沉甸甸的，剛打開信封，就讓我著實一驚。
這封信到底經歷了什麼艱難困苦？信封里竟然有不少的砂礫。正不巧，我和驪妹妹正在吃飯，這頓飯就被遠在千里之外的驪淵用沙子毀了。更可怕的是，驪淵的字跡以我的水平根本無法辨認，最後請了驪老爹翻譯了出來。
「存相，教子無方啊教子無方，下官真是慚愧啊……」驪老爹顫抖著手，一邊熱淚盈眶地接過信，一邊說道 。
信的內容有點亂，涉及了塞外的各種動物和植物，比如說︰駱駝、蟒蛇、胡馬、沙漠玫瑰、仙人掌等。總之，這封信，半個字都沒有提到他自己的日子過得如何，不過，從信的內容側面解讀出來，他還是過得挺滋潤的。
一個月後，他寄給了我塞外的土特產——仙人掌。
真是委屈了信使，那天，他苦著一張臉，捧著這種滿身長滿刺的植物呈了給我鵂。
我覺得這植物有闢邪防賊的作用，就把它們移植在了丞相府的賬房外面。但是，蘭心蕙質的驪妹妹每次經過賬房都會惆悵地嘆上幾句，她並且覺得這種植物有礙觀賞，于是乎，全部換成了嬌美動人的月季花，第二天又讓廚子煮了一碗仙人掌湯給我喝。
原來，這個世界上的兄妹倆，除了長相，竟然可以差距那麼大。
驪妹妹是個伶俐能干的好姑娘，雖然看上去溫婉柔弱，但她簡直成了丞相府的女管家，各項事務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她閑下來時就會坐在亭子里刺繡，繡了不少好看的花樣，近水樓台先得月，于是我身上多了許多她的繡品。她還把丞相府裝點得走到哪里都是花，招引來了不少蜂蝶。讓我不得不感嘆一句「家里有個女人，真是不一樣啊」。我是絕對不會告訴驪妹妹，她哥哥常常來丞相府打牌九，而且從我這里贏了不少錢。
至于鄭栩，雖說皇上讓她來給我當個副手，但是，她已經在驪妹妹的強勢管理之下，變得沉默寡言多了。可是，我至始至終看到鄭栩，內心還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惶恐，那種惶恐與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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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年中秋，我邀了殷鉞到我的府邸上來做客。
明月高懸，秋風吹起了屋子里的竹簾，紅色的流蘇隨風飄起。
當我和殷鉞都入了座兒，下人們恭恭敬敬地將飯菜一一端了上來，各色各樣的美味佳肴飄香，熱好的清酒斟滿，我們正打算動筷子。
正在此時，驀地只听見驪妹妹清亮的聲音︰「存相，別吃！」
驪妹妹是大家閨秀，在我的面前說話聲音向來都是柔柔的，就連大聲說話都未曾，這次卻一反常態，讓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只見驪妹妹一臉怒意，狠狠地拽著鄭栩的胳膊，把鄭栩拖了進來。我第一次領教了美人其實也是很可怕的，驪妹妹拽著鄭栩那力道，幾乎要把鄭栩白皙的胳膊抓出紅印子出來。
驪妹妹伸出玉手，指著鄭栩說道︰「存相，鄭栩她在菜里投毒！」
我和殷鉞都怔住了，我們二人一直沒有料到，鄭栩會用這麼笨的法子謀害我。
「我沒投毒，你們愛信不信！」鄭栩冷冷瞪了我一眼，倔強地別過頭去，「你們若是覺得我不招你們待見，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驪妹妹一怒，一把從鄭栩的袖中搜出了一包紙包，打開後盡是粉末狀的顆粒，「你還敢嘴硬，我明明看見你在廚房里轉來轉去，還把藥末子灑在了菜里，你還不承認嗎？」
「我沒有！」鄭栩一口否認。
「那你隨身帶著這包東西做什麼？」驪妹妹怒道。
「我帶這包東西，與你何干？」鄭栩道。
「存相的安危就是我的安危，你投毒謀害存相，我絕然不會放過你！」
「……」
「……」
于是乎，兩個女人吵了起來。
我這輩子第一次領教了驪妹妹的威力，她果真是不好惹的主，平日里說話細聲細氣，遇了事兒後，竟然可以如此剽悍能爭。最後，還是請了大夫來驗菜。結果是，菜沒毒，藥末子也不過是普通的安神藥。
可是，驪妹妹卻不依不饒，說道︰「我分明親眼看見她鬼鬼祟祟地溜進了廚房，怎麼可能看錯？鄭栩她狡猾，大夫，你再驗一遍，千萬別弄錯了！」
大夫無奈地再驗了一遍，可惜，還是沒毒。
驪妹妹許是覺得在我面前丟了臉面，一連幾天都躲著我。
十月的一個夜晚，她繡了一副金秋百鳥圖，偷偷放在了我的書房的幾案上，以表歉意。
我覺得她這個姑娘有趣得緊，正巧去報恩寺看望程寰時，玄虛方丈給了我一串佛前供奉過的紫檀木的手鏈，我便贈送給了她。她接過禮物後，高興了好半天，又開始盡心盡力地打理丞相府。驪妹妹認定了鄭栩下了毒，但是找不到證據。在我送給她檀木手鏈後，她又開始時時刻刻提防著鄭栩，就連鄭栩出府都要派人跟著。
美人凶猛，說得一點也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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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少帝，君臣之間關系一直處得不錯，可我未曾想到他有一天竟然連夜召見我。
未央宮的燈火搖曳，外面還下著大雨。
殷湛負手背對著我，昏暗的燈火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的身量已經變得高大了許多，帝王裝穿在他身上比起年少時，更是合身了許多，聲音也變得低沉了許多，這麼多年來，不變的是他充滿猜忌的心。他摩挲著玉璽上沾染的朱砂，指尖已經被朱砂染紅。
許久，他不開口。
他沒有讓我平身，我跪在濕冷的石磚上，耳邊是呼嘯的風聲，以及雨水打在魚鱗瓣瓣的琉璃瓦片上的聲音，感受到十一月的潮濕而刺骨寒意沁入我的身體。
宮女將銅鶴燈盞里的蠟燭芯子剪去，燭火閃爍了一下。
「存相，孤听說，有個人還活著。」殷湛的聲音低沉得可怕。
我一怔，一種難以言喻的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殷湛緩緩轉過身，當年那雙黑白分明澄澈的眸子中，多了幾分逼人的凌厲，他的表情似笑非笑，說道︰「孤記得，當年是讓存相親自監斬的，存相怎麼會還留下活口？」
我沉默地跪在地上，不言不語。
「存相，不多解釋幾句嗎？」他笑吟吟地扶起我，他這笑容讓我看著萬分膽顫。當他冰冷的手觸及我的手時，讓我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我看著他那雙冰冷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當日監斬的鄭黨亂賊，一個不多，一個不少，臣絕無私心，可昭日月，皇上心中知曉。」
殷湛突然間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變得詭異至極，偌大一個宮殿，他的笑聲回蕩著，帶著幾分不真切。驀地，他一把抱住我，將我緊緊地抱在了懷里，那力道，仿佛要將我揉進他的身體。良久，他在我的耳邊低聲道了一句︰「孤就知道，存相不會騙孤。」
這一聲幽幽的回應，還是未能讓我忐忑的心放寬了。
「臣斗膽多問一句，皇上從何處听聞此言？」
「前些天，崇華帝姬去報恩寺上香，說是看到了一名與程寰極像的男子，」他低低地說道，「存相教過孤，但凡不能為孤所用的天縱奇才，定要將他毀去。孤只是害怕……」
我輕輕地拍了拍殷湛的背，安撫他的情緒，淡淡說道︰「皇上多慮了，程寰已在當年被斬首，如今，尸骨皆成土灰，怎麼可能出現在報恩寺？」
「若是多慮，那便是最好了……」
他低聲喃喃道，緩緩地閉上了眼楮，許是放下了心中的疑慮。
外面的風雨聲不間斷，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憂患感。
程寰他……到底還能在繁華錦繡的長安，度過多少個春秋華年？報恩寺，已經不再是久留之地。倘若佛門都不能留住他，那麼，哪里又能讓他留下？
驀地，一個驚雷響起，整個未央宮都被雷電一震。
殷湛的身子一僵，原本合上的雙眸因這雷聲突然間睜開，凌厲的目光那般駭人。
「十一月，哪來的雷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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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朝堂上，江南傳來大雪一連十日的消息，風雪封路，十幾個縣鎮皆被大雪覆蓋，屋舍皆被大雪壓垮。皇上派人前往江南賑災，而他偏偏挑中了我。
按理說，不到最後關頭，丞相絕對不能離朝。我似乎預料到了，皇上這是要故意支走我。
果不其然，我剛上路不到一天，就從長安八百里加急傳來消息，少帝暗中派人挖開了程家的祖墳，只為了尋一人的尸骨安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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