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姑娘千千歲 紅塵滾滾,誰含眼含桃花(3)

作者 ︰ 阮欽

戰爭,總是讓人最貼切地感受到生與死的距離。愨鵡曉

他總是笑得很輕,似乎把生死都看淡了。有的時候,他會選擇輕描淡寫那些哀傷。

「此行萬事小心,」我從袖中拿出一個錦囊,鄭重地遞到了驪淵的面前,「這是程寰讓我交給你的。他雖不能為殷氏王朝效力,但是保家衛國之事,他定然不會推辭。你若是到了塞外,記得打開錦囊……」

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的話還沒說完,驪淵已經把錦囊打開了。

他的手那麼快,不當飛賊就可惜了 。

「戒……驕戒躁……」他細細端詳著紙條上流暢瀟灑的字,皺著眉頭念道。

戒驕戒躁。這是程寰留給驪淵的話。

他,一次又一次幫我,每次都說是「最後一次」,可每次我覺得束手無策時,他每次都出手相助,亦如他看不得我吃半點苦。我很清楚,只要有他在,無論事態多嚴重,他都能會幫著我。「最後一次」,只是他的借口,他想找個正當的理由鵂。

驪淵看出了我眼中的惆悵,他淡淡道︰「沒有他當監軍,我還是很遺憾的。」

「他始終不願意為皇朝效力,不要為難他。」我道。

當年,程寰的父親為了讓程家的唯一繼承人受到最好的教育,特意請了止息先生為程寰的授業恩師。止息先生他的思想與與眾不同,他教會了程寰,什麼叫做平等,什麼叫做天理。十幾歲的程寰就明白了一個看似大逆不道的道理︰天下,始終是天下人的天下,永遠不屬于一個人,亦或者是一個家族。天下蒼生為主,君為客。

「老大,再不走就錯過時辰了,天黑之前一定要趕往玉門關,若到了晚上,風沙大得緊,行軍更不方便。」驀地,听到有一聲上了年紀的聲音,听上去雖然蒼老,但是中氣十足。

如果我沒有听錯,剛才說話的人,竟然是德高望重的鎮國公——王朱。頓時,我瞥到了一旁送驪淵出征的驪老爹的臉頓時黑了。王朱老將軍年紀比驪老爹還要大,他竟然喊了驪淵一聲「老大」。于是乎,我更加難以想象,當日驪淵是如何說服王朱老將軍的。

我低聲道︰「驪淵,你到底對鎮國公做了什麼?」

「我和朱胖子拜了個把子,他認我當了老大。」驪淵笑嘻嘻地說道。

這把子到底是怎麼拜的,怎麼小小年紀的驪淵偏生成了「老大」?永遠不要用正常人的思維去判斷驪淵的辦事能力,他總是能辦到常人辦不到的事兒。

「小存,臨行之前,我可以和你擁抱一下你嗎?」驪淵道。

如果我是存相,我會拒絕他。如果我是歸存,我會答應他。

「可以。」我道。

他笑吟吟地伸出手抱我抱了個滿懷,笑得像個得了糖果的孩子似的。只听到他在我的耳邊低聲道了一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此戰,不勝不歸。」說罷,他松開了手,熟練地跨上馬,朝我笑了笑,在千軍萬馬中漸行漸遠。

後世之人,總是暗自揣測這個擁抱中所包含的情愫,他們唏噓于這段情誼,感慨世間的變幻。史官們不敢輕易下筆,他們生怕讓這個擁抱,使莊嚴鄭重的客觀的史書,染上主觀的色彩。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很久很久以後,我以為我把驪淵送上了最高的位置,讓他成為了九州的戰神,但我不知道,我是用另一種方式毀了他的後半生。他的瀟灑桀驁,他的心直口快,他的青澀不假,最終葬送在了皇朝的廟宇之上。我,甚至比鄭梅芯還要傷他更深。

很多年後的我,依舊對戰爭很敏感,盡管那個時候有驪淵那樣的軍事天縱奇才。

直到如今,我終于從驪淵的那段對話中明白了,我的敏感從何而生。

那時候,陽光正好,我和驪淵坐在太平鎮的茅屋前曬太陽。

「其實,我還是很幸福的。」驪淵輕輕一笑,很是滿足地說道,「如果我是李源,如果我上斷頭台,至少還有你痛哭。如果我是驪淵,如果我戰死沙場,至少還有你記住。」

我詫異地抬起頭,問道︰「為什麼你是叱 風雲的驪淵上將軍時,我僅僅只是記住你,而你是卑微的砍柴人李源,我卻會為你痛哭?」

「因為我是驪淵的那段時光,你是高高在上的女相,而我,只配被你記住,」他笑了笑,很干淨爽朗的笑容,若不是他曾經沾滿血腥,他就像是一泓清水,「存相不會為任何人哭。」

他手染血腥,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給了他一個萬人敬仰的機會,他用金戈鐵馬還我一個太平盛世。有時候,我一直無法明白,到底是什麼,能夠驅使一個人為另一個這樣賣命?

——*——*——*——

遠遠望著聲勢浩大的軍隊遠去,那路程長長長長。

原來,長安也開始蒼老了,青磚上已經爬滿了青苔,那些充滿蓬勃生命力的綠色,更顯得古城的頹敗。黃鸝鳥一只兩只,一對兩對,它們停在柳樹的枝椏上鳴叫。

「別多想,每個人都會成熟的,他只是在戰場上學會成熟罷了。」

我轉過身,瞧見的是一身青黑色的殷鉞,他朝我笑了笑。今日的他穿得很正式,玉冠、額環、佩環一件也沒有差。多日未見,他的臉色還是有點蒼白,嘴唇也沒有什麼血色。

「你怎麼來了?」我詫異道。

「雖說我有恙在身,但是,今日好歹是驪淵出征的日子,即使我一點都不喜歡他,也該來看看他。」他淡淡說道,「可惜,我還是來遲了一步。不過,也好,免得兩人相看兩厭。」

自打碧綺絲回到殷鉞身邊後,我和殷鉞之間有了隔閡。我看著青白騰龍軍旗一點一點被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淡淡問道︰「殷鉞,你說,驪淵會打勝仗嗎?」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若是能回來,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殷鉞聲音縹緲得仿佛天間的雲朵兒,他回答得很直接︰「一定會。因為,這是他十九年來唯一一次這麼尊嚴地活著,他一定會凱旋歸來。」

那實在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真是期盼著他歸來時的場景。

隨後,我和他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中。

最後,還是他先開了口,語氣中听不出情緒,「我想找你談談。」

「談什麼?」我道。

「你是因為碧綺絲而不願意來見我麼?」他皺著眉頭說道。

我道︰「不是。」

碧綺絲不過是個胡姬,我怎會如此小家子氣?

「那是因為鄭栩?」他道。

我朝他笑了笑,這個笑容有點冷淡,我道︰「你的私人感情我不過問,碧綺絲她如何,都是你的事。至于鄭栩,我不喜歡她,正如你從一開始就不待見驪淵,就這樣。我不是什麼慈悲的活佛,我不可能對所有人都懷有那般寬容的心。我只是個政治上的權臣,我要的只是天下的太平,以及長盛不衰的權傾天下。」

「每次听你這麼說話,我都在懷疑,我當年給了你一次權傾天下的機會,到底是不是對的。」殷鉞輕笑一聲,這一聲笑中包涵了許多離愁別恨,他似是在嘲笑自己,「鄭栩的事,我不得說。不過,我會處理好這事兒的。至于碧綺絲,我會一直留下來她,直到她找到屬于她的良人為止。」

我道︰「若她找不到呢?」

他長嘆一口氣,說道︰「我欠了她一段情,我若是輕言相負,便不配愛任何人。」

有的時候,他的責任感讓我很苦惱。

我道︰「若她想要嫁給你呢?」

他道︰「系我一人心,還她兩行淚,我不會娶她的。」

我沉默了良久,方才說道︰「那我呢?」

他輕輕笑了起來,說道︰「既然聘禮都接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詫異道︰「什麼聘禮?」

他道︰「你手上戴著的那個不是聘禮嗎?」

我忍不住瞥了一眼手上的玉扳指,我頓時感到在不知不覺中,被他賣了也不知道。果真是奸詐狡猾,若今後真的能夠和他在一起,我對我今後的生活質量表示擔憂。

「有空麼?」他道。

「何事?」我道。

他笑得很好看,眼楮彎成了月牙狀,黑瞳中還帶著淡淡的笑意,他似乎是真的很開心,只听他語調悠然地說道︰「不知小王可否有幸邀請丞相姑娘,同小王一同去郊外垂釣?」

「本相感到不勝榮幸。」我笑吟吟地回應道,「可惜,本相今日心緒不寧,無心垂釣。」

他的心情大好,「那麼,丞相姑娘可否賞臉,陪小王一同嘗嘗安然居的蓴菜鱸魚?」

「可有魚刺否?」我道。

他笑了笑,「若是丞相姑娘再被鱸魚刺卡到,小王就添二十箱南珠作為聘禮,如何?」

我道︰「二十箱南珠,王爺當真有誠意,本相勉為其難。」

春風吹拂起柔女敕的柳條,楊柳依依,留下了這段情。

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散去,唯有他,從開始到現在,不曾有一刻離開。

————有話————

阿阮的時間比較少,所以更新很慢,別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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