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沒有出大事，只是殷湛他不想讓我押送賑災金了。ai愨鵡
自我被派往江南的第一天，他的內心就隱隱地開始感到後悔。這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的惶恐，他開始懼怕路上會有什麼不測，在內心糾結五天後，他終于下定決心把我召回來，仿佛要尋回自己的安全感。
當我在報恩寺的禪院里再一次看到安然無恙的程寰時，我一顆懸著的心，終是放了下來。我開始在心中暗自懷疑，我救下他是對是錯，如今的他至親之人皆死在皇朝的刀刃下，他的志向永不可能實現。他的生，和他的死，有什麼區別？
我和他，終是到了相見無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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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王府。
這個府邸自從砍去了桃花樹後，就變得光禿禿了許多，花葉扶蘇已經看不到了。冬日本就蕭索，萬物凋零，步入桓王府，有時候我還真覺得這個府邸少了幾分人氣兒。
殷鉞忍不住調侃道︰「每次請你過來坐坐，你都苦著一張臉。璽」
「我只是心煩。」我道。
「因為上次的遇刺。」他每次都猜到了我所想。
每次我被他猜中心事，我都覺得自己很不爽。于是，我扯開了話題，說道︰「不，是因為驪淵欠我的錢至今未還。」
想當年，他向我林林總總借了整整五千兩白銀，並且信誓旦旦地保證，他若是不還錢，他就去報恩寺當禿驢。當時，我單純地以為，他這般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紈褲子弟，絕對不會甘心出家，但是，他毅然決然地忘了當年的誓言。
殷鉞似乎明白我在扯開話題，但也沒有拆穿我，而是順著話題說道︰「下次寫信的時候，記得讓他寄一把剪刀，讓他自行了解。」
「他若是出了家，佛門不知道要出什麼亂子呢。」
「佛門倒是有一處能收容驪淵這等紈褲。」殷鉞替我倒了一杯茶，扯開話題說道，「我听說，在苗疆附近有一座般若宮，那里也算是佛門的分支，卻和塵世交往甚密，從般若宮出的弟子，皆是身懷奇術之人。」
「身懷奇術？」我突然間對于這個詞十分敏感。
「相傳，顧榕便是拜了般若宮的听崖祭司門下，學得了一身御風之術。听說，學得此術可以操控天下之風。」殷鉞語鋒一轉，「不過，這些多半是民間杜撰，如今顧榕已死，傳言並不可信。」
御風之術，這仿佛真的在听民間的神話。不由得讓我想起了當日在太平鎮的茶肆，我明明看到長箭射向我，長箭卻突然間偏轉了方向。難道，這世間真有如此離奇的道術？
「這種事兒，信則有，不信則無。」殷鉞抿了一口，清甜中有一絲苦澀，「不過，我們不得不相信，這個世間冥冥中有一種力量，能夠駕馭于蒼生之上。」
我淡淡道︰「還真是可怕。」
倘若真有這樣的力量，這世間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殷鉞突然間道︰「對了，你可記得驪家的那姑娘？」
「驪池？」我詫異，殷鉞怎麼會突然間提起她？
「嗯。」
「我臨去江南前，擔心她一個人住在偌大的丞相府不方便，就打發她回驪府了。」我補充了一句，「听說她二娘不待見她，我正打算明天再把她接回丞相府呢。」
「她如今並不在驪府，也不在丞相府，她在如今正在皇宮。」殷鉞道。
我突然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連忙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送她回驪府後的第二天，她又自發回到了丞相府。正巧，那天皇上來許是也念著你，就來丞相府看看，正巧看到了她在丞相府里繡花，就看上她，把她帶回皇宮。」
「什麼？」我著實一驚。
我這生，拼了命要離開皇宮這個是非之地，可驪池卻輾輾轉轉入了後宮。待到驪淵多年後凱旋歸來，我如何還他一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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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到驪池的時候，她正在蕊珠宮繡花。雖說是在繡花，但是她繡花的姿態已經不再像往昔，她的那種難以言喻的高傲雍容，就像花中的牡丹一樣。後宮真是養人的地方，但凡是姑娘，在這里待上些時日，都有幾分盛氣凌人的氣場。
「存相要喝茶嗎？」驪池並沒有等我回答，徑自輕輕地揮了揮手，宮女將青瓷螭龍茶壺里的茶水倒到了一個小巧玲瓏的瓷杯中，恭恭敬敬地抵到了我的面前。
我接過茶杯，卻沒有喝一口。
皇宮里的水，一點都不好喝。
那時候的驪池濃妝艷抹，整個人都顯得高不可攀。她朱唇微微揚起，話語卻冰冷至極，只听到的聲音婉轉好听，說道︰「如今一晃，真是世事變遷啊。當年，我哥哥那麼一瘋，還真是瘋得不值。」
我詫異地看著她。
「當年匈奴人攻入雲城，驪家的那死老太婆怕我兄妹倆連累他們月兌逃，故意把我們兄妹倆落在了雲城。若不是我在那天晚上偷听到了這個消息，我偷偷買通了下人，棄城而逃的時候把我鎖在裝行禮的大箱子里，否則我也得死在了雲城。」驪池的眼中寫滿了恨意，她說話時甚至還發出冷哼聲，「倒是我哥哥人傻，我告訴他這消息的時候，他不肯相信那死老太婆如此殘忍，結果，真的被落在了雲城，被永遠拋棄。」
驪池口中的「死老太婆」應該就是驪老爹的大夫人。
「可是，驪大人並不知道這事兒。」我道。
驪池涂著馨香蔻丹的指甲看起來那麼耀眼，她挑了挑眉，說道︰「老頭子當然什麼不知道，他一直都以為自己的妻子賢良淑德，自己的長子品行兼優。老頭子的長子驪潛，什麼一表人才，什麼品行端正，都是屁話！驪潛在棄城而逃的三個月前強、暴了我，我當時就在想，我可是他的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啊，他竟然這樣也下的去手！老頭子以為驪潛折回雲城是為了尋找我哥哥，其實驪潛只是想看看我死透了沒。哈哈，你看看我們這一家子，是不是很亂啊？哈哈……」驪池笑得有幾分癲狂。
她見我不說話，繼續說了下去，「你知不知道，我看到我哥哥親手殺了驪潛的時候，我到底有多開心啊？我以為我苦命的日子就要過去了，可是死老太婆不肯放過我和哥哥。不久，我被大夫診斷出懷孕了，老太婆知道這孩子是驪潛的，她為了瞞天過海，把我隨隨便便地許配給了雲城的一個官家子弟，隨後又張揚出我未婚先孕的消息，把我逐出了家門。」
「驪淵難道沒有替你討回公道？」我道。
她冷笑一聲，「我哥哥？他當時正被關在陰冷的地牢里，他怎麼幫得了我？待到他神智恢復後，他已經不知道我去了什麼地方。其實，在我被逐出家門的那些年，我被人販子賣到了長安的章台街。幸而哥哥他在偶然間在璇璣閣尋到了我，想盡辦法替我贖身。」
「可是啊……」她的語調中多了幾分惆悵，「哥哥他不過是個沒有實權的庶子，哪來那麼多錢給我贖身呢？他回去求過老頭子，但是老頭子新娶的婆娘在他耳邊扇風，覺得我有辱家門，即使回來了也是族中的笑柄，不肯給那麼多錢。實在是沒辦法，他只好出此下策，去偷，去賭，去借。你們以為他一身本事是從哪里來的，當真是因為他是練武的奇才嗎？」
「後來，哥哥他認識了你，你借了他不少錢，我這才贖了身。哥哥把我帶回了家，老頭子倒是沒說什麼，但是那個婆娘又嫌我這不好那不好，處處刁難我。」
「我說，你就是我哥哥命中的貴人，還真是當得起這兩個字。不久，哥哥因為勤王有功，有了官職，那婆娘就待我也怕些了。哥哥他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他說你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敬佩的人。我一直在想，堂堂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人到底是長什麼樣子，直到他出征的前天，我才真真切切地看到你。我真是羨慕你到了極點，原來一個女子可以那麼風光。」她笑了笑，貼著彩鳳的眉眼更顯得妖嬈，「你也是我命中的貴人，若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榮華富貴啊。我終于熬出頭了，你看我是不是很不容易啊？」
終是，她說完這句話，眼淚就淌了下來，消磨去了眉眼間的高高在上。
錦衣華服，不知道她能夠受用多久。
我走時，她還在繡花。她的一生，仿佛要用這些密密匝匝的五彩絲線來消磨，她似乎確鑿已經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不過，讓我感到慶幸的是，殷湛似乎對驪池出奇的好，那還真該用「三千嬌寵于一身」來形容。自打驪池入了宮，殷湛就減少了召我如果的次數，我得了空閑就和殷鉞一起去溪邊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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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鉞，你說十年是不是過起來很快？」
「如果十年都不算長，還有什麼算得了長的？」
「你真是我命中的貴人。」
「什麼？」
「我說，你是我命中的貴人。」
「錯了，是良人，不是貴人。」
————有話————
知道阿阮為什麼今天更新那麼多嗎？因為，阿阮已經等不及了，《丞相》將在5月中旬完結。大家清明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