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情 第十章 改變

作者 ︰ 念恩

自從那晚與李天齊交談完後,田涓心里就想著如何能幫李天齊證明清白。在田涓看來,這並不是件很復雜的事情,難的是怎樣去尋找有利于李天齊的證據。從李天齊和王大哥的講述來看,此事證人與證物都來自于刺史家,又牽扯到胡漢結親這檔子事。田涓想,遷都洛陽的孝文帝一心漢化,斷不能容象李天齊違背聖意的事情,雖然是一樁簡單的案子,但扯到皇上的聖意,就不簡單了,所謂以一儆百,便是如此。

李天齊的事情拿到田涓生活的年代來講,罪方應是刺史一家。明明是他們拆散了一對有情人,還讓一個象花般嬌艷的生命凋謝,受懲罰的應該是他們才是,怎麼偏偏受難的卻是李天齊一家呢?難道有權就可以毀去他人的人生嗎?想到這里,田涓心里便是一陣憤怒。

田涓心中雖氣,但還是找了個時間向王大哥仔細詢問有關北魏法律的事情。听著王大哥的描述,田涓的眉毛擰得越來越緊了。听王大哥的介紹,案子雖由官員們審理,但審訊中,打通關節,以情定理的事情多有發生。田涓想,無論在哪個朝代,這種事情都好象無法避免,雖明知如此,田涓還是想為李天齊洗月兌罪名。李天齊的罪名為「誘良婦,致死,處絞刑。」當他的案卷呈于皇上時,恰好遇上太後去殿中探望皇上,太後也曾聞李天齊之名,不忍殺之,勸阻于皇上,皇上才改旨,發李天齊于龍門。听王大哥講到這里,田涓不由得奇道︰

「太後?不是北魏有一個殘酷的規矩,就是那個子貴母死?」

「你呀,說話真是怪怪的,什麼北魏,稱本朝。當今皇上的生母是沒了,但是皇上有女乃母啊。再說,本朝自從立下這個規矩,不就是擔心皇家的江山落于外人之手,害怕外戚當權亂政,才不得已如此嘛。」王大哥回道。

田涓心想,這是條什麼破規矩,生生的拆散了多少母子。那些雖貴為皇後的女子,享受著平民享受不到的尊寵與富貴,但卻連活下來的權力都沒有,更別談什麼母子天倫了,就算自己的孩子日後為皇,又有什麼價值,真是死不瞑目!而那些位居當今天子的皇上,從沒有享受到任何母愛,只怕內心深處也很痛苦吧。這些立下這種規矩的人,明明是擔心自己的子孫坐不了江山,害怕皇位落于他人之手,但他們難道不明白,任誰的江山又能千秋萬代呢?這天下是屬于百姓的,雖貴為天子也只不過是歷史的匆匆過客罷了,還如此殘忍!田涓深深的嘆了口氣,又問道︰

「如果想讓李天齊恢復名譽,我們是不是要遞訴狀啊?」

「訴狀?」王大哥一愣,「不過,只怕是投了也沒有用啊。」

「總要試一試,不是嗎?」

王大哥深深的看了田涓一眼,道︰「如你這般的女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盡管此事與你無關,卻好心幫人;明知有些事情不易辦,卻不放棄,真是讓我不知說什麼好。」

田涓心里一樂,心想︰「王大哥也太看高我了。在我們那里,我的這種行為是最基本的了。更何況這個叫李天齊的也真是冤枉,還有那個余涓,如果不能幫他們證實清白,除了自己一生受不白之譽外,還連累家人,死了的倒也長眠了,而這活著的,也太苦了吧。」

于是,田涓說道︰

「王大哥,你也太看高我了,這算什麼?還不是李天齊他太可憐了,失去心上人不說,還被誣陷,家人也知所終,我還真佩服他呢,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堅持雕刻……」

「你不用多說了,其實,我心里也挺同情他的。」王大哥道。

田涓想,自己運氣還不是一般的好,遇上了這樣一對好心的夫妻,只是,在這種年代,只怕好人也不好當啊。田涓想起在王大哥家白吃白住,心里又不痛快了,于是,接著說道︰

「王大哥,我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助我。」

「什麼事,只要我做得到。」王大哥目光炯炯的看著田涓。

「王大哥,你可否給我找件事做?」

「你能做什麼?」

「廚娘!」

這個答案是田涓想了一晚上才決定的,她想,在龍門有許多工匠,肯定是要吃飯的,既然要吃飯,肯定得有人干活才是。一想到在這里要仰仗他人,田涓心里就有一個結。

「是啊,听楊主管提過,廚房里總是差人,只是那里的活很累,只怕你吃不了這個苦啊。」

「王大哥,你相信我好了,我會做得很好的。說不定,還會成為做得最好的廚子呢。」

「但是,我擔心我家的夫人會責怪于我,怎麼能如此怠慢你。」

「王大姐?沒事,我去說服她,她肯讓我在你家吃閑飯,我還不願意呢。再說,王大哥,自己掙的錢我用得才安心。」

王大哥欣賞的看了一下田涓,道「既如此,我回去和我家里再商量商量吧。」

听到王大哥答應了,田涓心里輕松多了,雖然替人做飯非她所長,但最起碼能夠自食其力。突然來到這個時空,田涓不是沒有害怕過,但自從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後,她就接受了這個現實。既然自己來了,就要好好活下去,這也是田涓所想,她也想過,是不是因為李天齊,自己才來到這個時空,如果是,自己更要堅強才行。所以,田涓沒有剛到這個時空的茫然感,而是選擇了適應。田涓好象在哪本書上看過過,時空好象是交替的,就算自己沒在原來的地方,只要自己好好生活,想必爸媽也會感受到的,只是,黃飛……想起了黃飛,田涓心里便是一陣難過,不知道他會自責成什麼樣子呢?

田涓默默的和王大哥一同往回走,剛走進院中,只見王大嫂正忙著打掃院落,而李天齊,也在一旁幫忙,王大嫂不停的讓李天齊住手,而李天齊只是沉默而固執的整理著燒爐子的樹枝。王大嫂見到王大哥回來,忙道︰

「英澤,你快攔住天齊,他身上還有傷,怎麼能做事?」

王大哥听了,忙急著去拿李天齊手上的樹枝,李天齊側身不讓,在退讓中,李天齊低哼一聲,王大哥忙道︰

「看你,看你,要你不動,結果呢?」

「王大哥,如果不讓我做點什麼,我心里總覺得不安心。」

「瞧你說的什麼,你既稱我為大哥,有什麼安不安心的,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以後,等你身子好了,閑不了你的。」

「是啊,天齊,時間長著呢。」王大嫂也這樣講道。

田涓站在院中,悄悄的看著這一幕,她被感動了。

「天齊,坐下吧,我還有事情跟你談呢。」王大哥扶著李天齊,示意王大嫂拿兩個凳子,兩人坐下,便開口說道︰

「天齊,田姑娘和我商量了一下,想去廷尉府投訴狀。」

「投訴狀?為我?」李天齊問道。

「是的。」

「王大哥,田姑娘,你們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投與不投,我看結果不沒有什麼不同,何苦花這份時間與金錢呢?」

「李天齊,你自己都不想還給自己一個清白,這樣怎麼行呢?那太對不起人了?」田涓忍不住說道。

李天齊听了這番話,脖子一直,低吼道︰「我本來誰都對不起!我活著都是多余的!」

「天齊!」

王大哥和王大嫂擔心的喝道。田涓一听也來氣了,道︰

「你怎麼就這麼沒出息?自己受不白之冤,不去替自己洗刷,家人因你而去向不明,你也不擔心。我真是看錯了你,就算你有那麼一點虛名和手藝,又有什麼用?就憑你這樣,我看,就算你的那個余涓嫁給你,你也給不了她幸福,因為你軟—弱!」

「我軟弱,我什麼時候軟弱過?役吏棒打我時,我沒有叫過一聲;那王八蛋石懷把我吊起鞭打時,我沒有服過軟;雕刻時,那些管事的,要我挑百斤重的碎石時,我沒喊過一聲苦。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如此羞辱我?」

「我羞辱你?原來你如此在意你的尊嚴,既如此,為什麼連去辯解的勇氣都沒有呢?明明不是你的錯,為什麼不弄清楚呢?」

「什麼叫錯什麼叫對,就算我再對再好,涓兒也回不來了,我還要那些虛名做什麼?讓我在龍門終一生,也沒什麼了不起。」說著,李天齊的聲音哽咽起來。

田涓明白了李天齊為什麼對遞訴狀並不那麼熱心的原因了。田涓雖然明白了原委,但她內心本能的反對李天齊消極的做法。她很明白李天齊的感受,但卻不能接受他現在的狀態,簡直就象一個毫無生氣的生命嘛!田涓想了想,還是柔聲道︰

「李天齊,我想,你的涓兒也不想你象現在這樣活下去吧。你如果真的很喜愛她,就應該自己生活得快樂,這樣才不負她對你的一片痴情。在我的家鄉,也有象你和涓兒這樣陰陽兩隔的事情,但別人沒有象你這樣生活,而是活得很好,你想听听這個故事嗎?」

李天齊臉上的神色變了變,沒有理會田涓,而是對王大哥與王大嫂道︰「大哥,大嫂,小弟身體不適,回房休息了。」

王大哥忙上前扶著李天齊進房,留下田涓愣愣的站在院中。

王大嫂上前對田涓道︰「涓兒,我覺得你說得好極了,過會子,我去勸勸他。」

田涓微微一笑,對王大嫂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可以不管的事情,卻忍不住想去管,你說,我這樣做好不好呢?」

「怎麼不好?佛祖說與人為善,必有後福,你這是做好事啊,只是李天齊他還不明白。」

「王大嫂,他怎麼不明白,只是他自己在折磨自己呢。」

王大嫂听了,馬上便想明白了,隨即嘆了一口氣,︰「這孩子,還真讓人心疼呢。」

午飯時,李天齊坐在桌邊,故意不看田涓,田涓見他如此,不由得心中一樂,心想,真是孩子心性。她朝王大嫂一笑,說道︰

「大嫂,我今天還有事想對你說。」

「什麼事?」

「我找到一份事了,只是還想得到你的同意。」

「涓兒,怎麼又就這件事,不是答應我就住在我這里的。」

「那不是長久之事。」

「那你說說吧,你準備做什麼事情?」

「去龍門幫人做飯。」

王大嫂听罷,朝王大哥只瞪眼,王大哥忙左右而言他。王大嫂怒道︰「是不是你?」

「王大嫂,是我,我想出去做事,你讓我去做事才是對我好。」田涓忙分辯道。

「涓兒,你不知道,在工地上做事很辛苦呢。」

「再辛苦我也不怕,如果你真想讓我和你們還能住在一起,就必須答應我出去做事,這樣,我才覺得自己是有用的。」

「一個女孩子家,出去做什麼事情?」

「王大姐,在我的家鄉,只要是身體健康的女子,無論婚否,都要做事。不做事的,要不是懶,要不就是實在不能干,這兩點恰恰是我最不喜歡的。所以啊,王大姐,我必須去做事情。還有,你對我的關心和幫助,我真的無法報答,只有這樣,我的心輕松一點。」

「好吧,涓兒,既然你想出去做事,也由得你,只不過,如果覺得在那里受不了,就還是回來吧。」

「好,王大姐,你對我真是太好了,我真不知說什麼好。」田涓真心道。

「什麼嘛,還不是看你孤身一人,家又回不去,才這樣做的。」

「是啊,所以說你待我好。」說完,田涓看了看王大哥,王大哥嘿嘿的笑了笑,道︰

「明兒,我就去工地上找楊總管,讓他給你安排事。」

「謝謝王大哥了。」田涓高興的笑,卻看見李天齊沉思的模樣。田涓心里一高興,也忘了對李天齊生氣了,道︰

「你快養好傷,這樣,我們就可以在工地上見面了。」

李天齊默默的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又閉上了嘴。田涓笑了笑,仍自說道︰「王大哥,王大嫂,我本來想給李天齊講個故事,他不想听,現在,大家吃完飯後,也沒什麼事做,我講給你們听好不好?」說完,她故意看了看李天齊,見他沒有什麼表情,就開心的坐下來給他們講那部《泰坦尼克號》。當他們听到柯杰(田涓給杰克起的名字)為了露絲,甘願放棄生的機會時,他們的眼中都有著淚水,而听到露絲為了不辜負柯杰對自己的愛,她的一生活得充實而精彩後,他們都贊賞的點了點頭。故事講完後,田涓看著李天齊道︰

「你再明白自己錯了吧。」

李天齊久久的看著田涓,道︰「你為何如此對我?」

田涓看了看王大哥與王大嫂,然後注視著李天齊,一字一句,認真的說道︰

「如果我告訴你,我想你生活得好,想你天天高興,想你平安度過一生,你信嗎?我為何如此對你,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我雖然沒有把握能把你的官司打贏,但最起碼,我們要讓大家知道,你是冤枉的;如果連讓別人都不知道你的委曲,那才叫對不住涓兒和你的家人呢。」

王大哥與王大嫂臉上露出了贊賞的笑容,而李天齊的眼中,仿佛也多了一層色彩。田涓心想,雖然我不能改變什麼,但最起碼要讓他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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