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7-06
「殿下……」龍床邊,李公公小心翼翼的詢問著血逸軒的意見。
此時,血逸軒臉上一直帶著的淺笑已然逝去,有的是絕對的冰寒和不耐煩。看著床上一回到瓊華殿,就因病重而陷入昏迷的血冽,又听著殿外那群ど蛾子們鶯鶯燕燕的聲音,清越的軟糯童音終于響起。「父皇病成這樣……竟然病成這樣!」
「調禁衛軍來,今日若是有人膽敢靠近這瓊華殿三百丈內,我管她是嬪妃還是皇後,拖出去杖責三百!」冷冷地丟下這麼一句,血逸軒轉身繼續照顧血逸軒。此刻他的心中,就只有血冽病重這件事,哪還管殿外因為他這句話而陷入混亂的妃嬪……
龍床之上,帷幔之間依稀可見那躺在上面的玄色身影。伸手去撫平那哪怕是昏迷也深深皺著的眉頭,血逸軒忍不住輕嘆︰父皇,你究竟將自己逼得有多緊?
記憶中一直壯碩高大的身材,此時才發現已經瘦削了很多。一直慈愛看著他的眉目間,也已布滿細細的皺紋。薄唇緊抿,苦澀的弧度就如那一直苦澀的心一般。
「父皇,累了就請休息。軒兒會守著你!」撫平那緊皺的眉頭,血逸軒再次說著自己當年的許諾。你是我今生認可的父親,請相信軒兒會守著你。
像是听到血逸軒的話語,血冽緊繃的臉松了幾分,隨即沉沉睡去……
***
冬日的月亮格外冰寒,令瓊華殿似罩上一層冰琉璃,只是那殿中燭火昏暗,更增陰沉沉分外壓抑。無風,卻卷進了一股寒氣,帶動著帷帳微動。一個人影遠遠的離著龍床,聞藥香彌漫,看帷帳終于不動。
眸光不斷在帷帳之上游移,就是不肯落在龍床上那威嚴的身影之上。許久……許久……
久到人影快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是什麼時,趴在龍床邊睡著的血逸軒的幾句嘟嚷著,讓他驚醒過來。♀游移的目光似終于找到可以停留的地方,人影憐惜的彎腰將熟睡的血逸軒抱到一邊的軟榻之上。
小心的給血逸軒蓋好被子,似乎怕血逸軒冷,人影又轉身走向一邊的衣櫥,取出一張毛毯小心的蓋在血逸軒身上。沒有一絲遲疑的動作,顯然人影對這瓊華殿的布置非常熟悉。
此時離得龍床近了,人影猶豫三分,終于咬牙命自己轉過身,卻又愣住。他……已經有很久都沒有再這般近的看著他……
伸出手,漸漸靠近那薄透依稀可見面容的帷帳,一劃,又一劃;一線,成一線……
他瘦了,臉色從沒有過的難看……唇線好深,總是在生氣嗎……這天下,令他這麼為難……最近很多事都在逼著他,沒有自己,他可受得住……
沒有自己……
眼眸中突然寒光閃現,人影似乎才驚覺自己方才胡思亂想了什麼,胡亂的後退了一步。那手終歸是沒有觸及帷帳半分。
轉身便走,可是呼吸間全是滿殿的藥味,他,病的如此重嗎……一步慢過一步,猶疑著,遲疑著,還是站住。
再度大步走回,人影猛地坐在床邊,似乎帶著一絲惱怒,扭開頭,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可是……
「唉……」頹然的放下號脈的手,人影無奈的嘆息,目光終究還是看向龍床上昏睡的血冽。宛若堅冰的眸子中一片復雜,似愛似恨,愛恨糾纏中最終再次化為一片決絕。衣袖翻飛,人影決然的轉身離開。
「既然來了,為何不去看他?」軟糯的童音突然響起,低頭看去。不知何時血逸軒站在他的身旁,與那人如出一轍的鎏金色眸子,正滿是嘲諷的看著他。♀
「……」靜默不言,人影離開的身影卻是沒有絲毫停滯。
「為何要逃?每當我病重時,你都會來看我照顧我。而對那個曾經與你夜夜纏綿之人,你卻是看都不看?是不願,還是不敢∼」對于人影的沉默不語,甚至直接離開的舉動非常惱火,血逸軒忍不住抓住人影的衣服,嘲諷道。
「你總不會是覺得趁機壓了不能反抗的病人特別丟臉,所以才不敢將那道簾子掀起來吧∼」眉梢上挑,血逸軒的嘴角揚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人影本來伸出想要分開血逸軒的手,卻是忍不住上揚想要給這個大逆不道的混小子一巴掌。可是看著那蒼白的小臉,揚起的手卻是怎麼也打不下來。
「哦∼說中了?」看著墨回那掙扎的手,血逸軒毫不客氣的繼續說道。「要殺人滅口咩?太傅大人∼不對,舅舅∼
瞳孔瞬間擴大,人影,不,墨回徹底呆愣了。
「……何時猜到的?」清寒的聲音終于在瓊華殿中響起,墨回伸手取下頭巾。
借著微弱的月光,血逸軒終于看清這個一直听聞卻從未見過的舅舅大人——墨回。
男子劍眉斜飛入鬢,沉靜淡泊的一雙銀灰色眼眸看著他,卻又似目中無物一般空洞無感。薄唇似乎毫無血色,微抿著,無笑,亦無怒。唯有一頭墨發直垂下來沿著青色長衫落下,流瀉*出如山水一般的俊逸清冷之感。
銀瞳黑發,這就是已被滅族的墨家標致嗎……
「何時?」冷笑一聲,血逸軒反問道︰「兩年前那場綁架不就是您策劃的嗎?」居然還問小爺何時,你真當小爺是白痴啊!你身上那特殊的要死的藥香,只要不是傻子都聞得出來,何況小爺還聞了那多年!
可真是我的好舅舅啊。不僅扮作太傅在太學院對我刁難的要死,還做幕後黑手綁架我出宮。你是對我留在這宮里有多不滿,還是對我留在父皇的身邊有多大的意見?放心,爺不是gay,不會父皇下手的!
「軒兒……」無奈的嘆息,墨回知道血逸軒心中對他的不滿。可是……可是你要我怎麼辦?要我怎麼做?你要我親眼看著你再步我後塵嗎?他是東皋的王,為了東皋可以不計一切代價的王啊!
「軒兒,離開這里吧。這里不適合你……」再次重申當年的要求,墨回憐惜的看著血逸軒那蒼白的臉色。這東皋的種種陰謀,不適合身體孱弱的你。
「離開?像你當初詐死一般,再將父皇傷的體無完膚?!」質問的看向墨回,血逸軒聲聲逼問著︰「舅舅,你該知道父皇這些年過的有多苦,你該知道父皇的心有多痛,你該……」
「該知道……該知道……」忍不住苦笑起來,墨回看著血逸軒。你是妹妹留下來唯一的孩子,卻由他親手養大,果然,你心心念念只對他關懷備至。他是你的父皇,他是你的信仰。你讓我如何忍心說出真相。可是……可是……
只要回想起來耳邊便全是那些淒厲的叫聲,日日夜夜,不得安寧。
「該知道,該知道,你又何曾知道什麼。你知道血冽那些剿滅墨家的計謀是誰出的嗎?是我!是我!!都是我的出謀劃策!!!」
低喃聲到了最後成了嘶啞無聲……
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計謀會覆滅自己的家族。
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所愛的人會如此利用自己。
從來沒有想到那夜夜的纏綿,就是為了將他纏住。
當自己滿懷欣喜回到家族,看到的是什麼,是那漫天的大火,是那族人們臨死前淒厲的哭喊聲。
「舅舅……」看著已然完全沒有一絲生氣的墨回,血逸軒有些訥訥不知該說什麼。他錯了……
舅舅何錯之有?自己有什麼立場來質問他?因為心疼父皇,就來質問無辜的另一人嗎?
當年的一切所傷的,又豈是只有父皇一人?
「舅舅,對不起。軒兒過分了……」躬身對著墨回彎腰道歉,血逸軒轉身離開臥房。
「軒兒……」嘶啞的不成樣子,墨回最後一次開口,竟似哀求,「離開他吧。若不離開……」那銀灰色眼眸幽深似古井,水波成冰。話說出口,一語成讖言。
「總有一天,你會因他而死
血逸軒轉回身,看向這個因愛人傷到心死的男人。昏昏暗暗,他只是一抹幽魂,無處訴哀傷。其實他想說,他知道,他的父皇也知道。可當開口時,他還是轉開了話。
「舅舅,哪怕裝作是夢,也請你陪陪父皇吧。給他一個休息,也是給你一個休息
殿中再無一人,墨回笑,笑不出來,哭亦失了氣力。口中喃喃,自己都听不見︰「他是你的兒子,果然是你的兒子……」回過頭,再無絲毫懼怕死死盯著那張臉,「你現在怕是醒著吧,我們在說什麼,在做什麼。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對不對……」
你是這天下的帝王,你是這萬物的主宰,你要這黎民萬物都在你的控制下享受恩澤。你又怎麼會暈倒?你又怎麼會昏睡?你每一步、每一動,無不暗含謀算,你這樣的人,如何會……
嘆了口氣,墨回靜靜坐在床邊。便是我方才所說是真的又如何?如今,我已不知你何時為真,何時為假。我想信你,可是我又多麼怕信你。
軒兒說讓你休息,也是給我一個休息。可惜,如今不管我是不是墨回,是不是墨家遺孽,你還是血冽,東皋的皇。
再不是我的冽兒。
雞鳴天曉,瓊華殿走出一個人影轉瞬便不見,徒留開關門時涌入的寒風帶動帷帳飄搖,血冽手指微動,無人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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