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干什麼!」
九炎落撇開頭沒有說話,一個尚且不把自己兒子看在眼里的人,又怎麼指望他會顧及別人的孩子!
恐怕在豐潤看來,棲悅只是較為漂亮的玩具,因趙玉言入了他的眼,又因章臣盛讓他不悅。舒愨鵡
天下在他眼里,尚且是可以任其消遣的東西,更何況臣子。里面的人,高興了可以寵出一種姿態,不高興了就是另一種姿態。
九炎落對豐潤的看法無可厚非,就如以後他掌握了游戲規則,不見的不會成為不撥弦的那一個。
豐潤見他不說話,嘆口氣,耐心的勸解道︰「我知道你喜歡她,但要有理智,她不適合那個位置,現在不合適、將來也不合適。」
九炎落聞言諷刺的笑了︰「那麼當年是誰?非讓她做太子妃。」
豐潤帝直言︰「今非昔比。」
「就因那場意外?」
「不完全是。」豐潤負手而立,望著龍椅上呲牙翹尾的龍頭,心里自有考量,他母後那天說的話他不得不考量,九炎落還沒有娶就肯為她花那麼多心思,若是娶了,以後會不會唯命是從!
豐潤相信孝慈太後,就如他當年對趙玉言,恨不得把天下也給了她,如果不是母後,他恐怕會被女人拆骨分肉的吃了還不自知。
九炎落不是在皇權下長大,接觸過的美人、艷事少之又少,他怕九炎落駕馭不了此刻的深情,更駕馭不了愛過一次的章棲悅。
當初任九炎端蜃出手,是因為九炎端蜃更理智,是大周從小教育出的太子,人事、情感無一不被培養的強韌,佔據主動,且更具責任感。
可九炎落呢?他為了章棲悅做的事和他用的手段,讓豐潤沒那麼樂觀!
在豐潤眼里,九炎落是帝王路上的亮棋,如此優秀,豈能在兒女情長上瞻前顧後!
「你明年就滿十三了,今年正好臨近大選,有看著尚可的派小李子告訴朕,沒有的話,我和你母後看著指。」
九炎落皺眉,不喜豐潤對她的態度︰「棲悅的妃位——」
豐潤頓時不悅︰「這件事我無能為力!」
九炎落堅持,聲音卻很平靜︰「她是我的太子妃……」
豐潤回頭,威嚴的帝王怒火直接沖向九炎落︰「她是你的良娣!權如兒又是你的什麼!你一意孤行!拿什麼跟皇後交代!」
九炎落還是很平靜︰「那是我的事。」這些人怎麼可以不喜歡她,悅兒有什麼錯,既然他們不喜歡,他就自己護著喜歡好了。
「怎麼!?翅膀還沒長硬就想護你的女人?是昨晚她說了什麼?還是她軟到讓你找不到北!」
九炎落頓時抬頭,眼里布了一層寒霜,豐潤怎麼能這麼想她︰「她沒說什麼!你也不用把我想的是非不分,我只是就事論事!是我讓她進宮,那個位置就該是她的,誰也不能委屈了她!」
豐潤帝氣的半死︰「委屈!」委屈的是誰!她那個樣子嫁給太子絕對比嫁給瑞楓葉來的安逸,到了九炎落眼里反而成了委屈!為了一個女人,九炎落連這點分辨力也沒有了嗎!
豐潤帝直接道︰「你什麼意思?!我說了這麼多,你還要顯示你有擔當是不是!都現在了,想起彌補你用心良苦的後果了是不是!」
九炎落不懂豐潤為什麼會這麼想,還是他皇帝當久了,目空一切到萬事以權利衡量,如果是那樣,他還幸好是皇帝,如果不是,這種想法得多可憐︰「都不是,那是她的。」
九炎落沒心思跟他吵,怕褻瀆了他心底的人。
豐潤看著他,素來自有主意的臉,首次讓他看著礙眼,九炎落堅持和他為章棲悅的所作所為突然讓豐潤帝覺得十分刺眼!
豐潤首次面色冷了下來︰「九炎落,你別令我失望,我讓你娶她,給你權利,看重的是你什麼你應該清楚!當我發現你身上不具備這些東西時!你該知道多的是人代替你!」
九炎落聞言面無表情、也不意外,對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沒有任何多余的感受,他和豐潤之間,本來就是一場類似交易的存在,他出賣本事、他給予權利。
 
如果他沒本事,還是南小院里自生自滅的人,不會因為是他的兒子改變什麼,也永遠不可能入豐潤的眼。
豐潤見他無動于衷,心里更加注定不能任章棲悅為妃,不要說趙玉言說放棄他就能放棄,單憑章棲悅為了誰進的宮!就說明她心沒在九炎落身上!
「非要娶一個不能娶的女人為太子妃就是好!權家怎麼看你!百官怎麼看你!你是想成全你的愛情!還是表示你的偉大!如果都不是,就把你的愛情埋了,好好做你的太子!」
看來是談不通了,九炎落收回放遠的目光突然道︰「西北將軍這次屢立戰功,孩兒特準他回京敘職,不日將抵燕京向皇上請罪。」
豐潤從突然轉移的話題中回神,猛然震怒︰「你準了他回京!你竟然敢讓他回京!」
別說此人當初跟他搶言兒,又在西北設計他有了九炎落,最後還把那惡心的女人和兒子送他面前惡心他,就像無時無刻不嘲笑他,他除了皇上的身份什麼都沒有,當年他能成功逼西崇山離開趙玉言,只是因為他是帝王!
如今,連他扶持的九炎落都成功上位了!近十六年未踏入燕京的人又要回來!讓豐潤當年誓死不讓他入京的話都成了笑話!
豐潤帝想到那一點,猛然看向九炎落,眼里的殺機一閃而逝!「你為什麼準他回京!」
九炎落對死不死不在意,只是對豐潤的氣性覺得可笑︰「不過是臣子回燕京有什麼不妥?」
「你——」
九炎落神態自然,對西北將軍和豐潤的事沒興趣。
「你嫌我沒有如你的意!」
九炎落覺得可笑,怎能混為一談,西崇山要進貢,合情合理,是豐潤自己想多了。
「如果朕不同意呢!」豐潤盯著九炎落,首次覺得這個兒子不如想象中完美。
「你同不同意他已經在路上,他抗敵有功,皇上該想想怎麼賞他,而不是怎麼想讓他半途回西北,那樣會寒了將士的心。」
豐潤頓怒︰「滾!立即滾!」
「兒臣告退。」
……
朝露宮,取意雨露恩澤、福滿後宮的意思,帝後之心當如朝露,潤物無聲不因雨氣顯形表露與外。
大殿矗立在宮中百年有余,經過多次修繕更是金碧輝煌,因只有帝後居住,朝露殿保存了各色奇珍,即便是一盆花草也能追溯出可歌可泣的故事,更不用說擺設器皿是何等內斂華貴,天下珍品。
朝露殿內,紅木雕鳳的軟榻上一襲粉女敕的身影伏在鳳釵金衣的女子身上哽咽的哭泣。
權皇後心疼的眼楮紅腫︰「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是姑母害了你,是姑母的錯。」
權如兒搖頭,可眼里的淚怎麼也止不住,太子昨天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而就宿在紫福宮,她縱然再看得開,此刻也心里發堵,十分難受。
殿下怎麼能如此待她,以前……以前殿下……權如兒不知道該說什麼,無名無份的她又有什麼資格在這里哭︰「姑姑,你讓如兒回去吧……回去吧……」
權皇後也哭,兒子失了太子之位,連佷女也受這樣的委屈,她這皇後還有什麼意思,皇上能說出那麼絕情的話,此刻她留在這里還能爭搶什麼?
權皇後擦擦淚頓時道︰「好,我們走,姑母陪你一起回去。」
頓時,朝露宮內亂成一團,勸解聲、磕頭聲此起彼伏,均是讓皇後三思的人。
權如兒嚇的不敢再哭,跪在地上求皇後收回成命,帝後離宮可是大事,更關乎國體,她怎能承擔的起教唆帝後離宮的罪責。
權皇後何嘗不知道自己出不去,她不是孝慈,沒有她哪點本事。
權皇後想到孝慈,突然止了傷心,眼里閃過一道光彩,她怎麼忘了,孝慈太後現在在宮里,雖說在清修,但不會不給自己面子,何必不求求她,如兒或許還有機會。
權皇
唱戲的小生換了模樣,聲音更加動听;連後擦干淚,帶上權如兒向慈寧殿走去,她就不信,世上沒有講理的地方。
 
……
章棲悅睡了一會,醒了後吃了碗蓮子羹用了些點心,此刻坐在後花園里听戲。
不是吵鬧的戲碼,是濃暖的小調,幾縷呢喃的風情,唱的是郎情妾意的悲苦戲碼。
棲悅今日沒什麼變化,以往她也是起床後來這里消遣,喝一壺茶,听兩段戲,如果還有時間會下盤棋,用了午飯後午睡,醒了去看看書,傍晚再賞段歌舞,非常無聊的生活。
弄巧、婉婷還是感覺出來今天的變化,比如,蓮子羹的量多了,糕點廚房備了八十種,弄巧只選了其中十種。今天的茶都比平時香了幾分。
花知道這是太子的效果,太子回來第一天就見了娘娘還宿在紫福閣就是最大的恩寵,底下的人豈敢再怠慢。
章棲悅坐在椅子上,目光隨著戲台上的唱文或悲或喜,身心投入,看者動情。
弄巧、婉婷、花等人也喜歡看戲,能跟著小姐天天看戲是天大的福氣,幾個人看的十分上心,當那對苦命鴛鴦被人拆散時,花直接哭了,揚言要上去把那惡婆婆修理一頓。
章棲悅也投入,但也只是兒女情長的眨兩下濕潤的眼楮,實在做不來太代入的情感。
九炎落出現的時候就是唱台上哭的稀里嘩啦,唱台下頻頻抹淚,那道屢屢拭淚的身影勾動他的心。
——太子到——
一聲召喚硬生生打斷了戲台上營造的氣憤氛圍,眾人皆跪下高呼千歲,連那被打了一半的小媳婦也是如此,剛才還凶惡的婆婆也軟了膝蓋。
章棲悅見狀,頓時從戲文里抽離,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這一跪,什麼代入感也沒了,反而覺得剛才哭的好傻。
章棲悅起身,含笑的看向走來的九炎落,一身紫黑色的官府,臉部線條冷硬,不知後面是不是因為跟著他的侍監,他並沒有做出格的表情。
整個人站在涼亭後,如神物入池,瞬間把周圍壓的喘不過氣來。
可就是這樣九炎落還是親自上前攙棲悅起身,聲音低沉不似宮內的小心討好︰「唱什麼呢?眼楮都紅了。」說著親自拿了手帕,為她拭了眼角,動作溫柔但亦是對寵妃的姿態。
章棲悅松口氣,她習慣這樣的九炎落,雖然關心陌生一些,但總的來說不像昨天那麼慎人。
李公公帶後面的人向良媛問安。
章棲悅沒有叫起,只是陪著九炎落坐下來,埋怨他打斷了唱的正好的戲碼。
九炎落听著悅兒軟軟的語調,淺淺一笑,雖然不明顯但是眼里全是笑意︰「什麼戲碼把悅兒唱哭了還好,來人!告訴樂官們,誰把娘娘唱笑了,本宮令有賞賜。」
戲台上的人急忙叩首謝恩。
章棲悅搖頭失笑︰「不懂了吧,听戲听的就是人生百態、喜怒哀樂,你到好這一句下去,我得少欣賞多少人生樂趣。」
九炎落听著悅兒話里的抱怨,心里樂開了花,如果不是在外面,他定粘過去說以後他唱給她听︰「百態里面‘哀’不要也好。」不是他的悅兒︰「棲典也回來了,我宣了他入宮,要不要一起去見見。」
李陌的姿勢擺的十分難受,半俯不俯的腰身卡在那里,一動不能動,所有侍監皆是如此,宮女更是辛苦。
章棲悅詫異的看向九炎落。
九炎落邀功的看向她,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她以前經常給瑞世子和章棲典寫信,後來不給瑞楓葉寫了,棲典的信卻沒有斷過,她想見他吧。
章棲悅看著這樣的九炎落,說不感動是假的,她的身份還不夠見家人的地步,九炎落肯讓她見,怎麼會沒有一點感激。
章棲悅只想了一下便道︰「好。」
九炎落頓時笑了,悅兒肯領他的情,比什麼都好,他扶起棲悅,邊走邊道︰
「棲典長高了,更壯了,還長了小胡子,不過我剛才見他時,又收拾干淨了,真想讓你看看,非常有意思的小胡子,往上翹。」說著在自己臉上比劃了兩下,笑了。
「他這次深入敵軍,率領小隊在最前線突擊矯勇善戰,肯定會升遷,到時候娘肯定高興。」
「棲典比以
前穩重多了,這次他以普通兵的身份參戰,在最艱苦最危險的地方,我都有些對他另眼相看了。」
「你可以問問他想調到哪里,‘一等功’‘第一軍’都有位置。」
九炎落慢慢地說著,事無巨細,小心謹慎,恨不得把章棲典前前後後安排的妥妥當當好讓她開心。
章棲悅耐心的听著,嘴角隱隱帶著一絲笑意,本年來總算有件事情沒令她失望,大哥終于得到了賞識,沒有什麼比此事讓她欣慰。
九炎落見棲悅笑了,說的更賣力,話多的像個落魄的說書先生,唯恐說少了沒飯吃。
抵達上書房時,九炎落沖棲悅眨眨眼,大度的道︰「他在里面,去吧。」他確信棲悅沒時間給棲典準備給‘外人’的東西;如果棲悅很想給‘外人’傳話,他就當成全她一次。
可……只有這一次,當你們告別。
章棲悅下意識的抬起手,本想像小時候樣揉揉他的頭發,發現夠不到後收了起來,但下一刻就發現九炎落低了頭,迫切的指著自己腦袋,目光渴望的看著她。
章棲悅噗嗤一笑,‘恩賜’的揉了兩下,轉身進去。
九炎落在章棲悅進去後,頓時冷了臉看向身後的李公公︰「你惹了她?」
小李子嚇噗通跪下︰「殿下,奴才不曾,奴才一直跟在殿邊,奴才怎麼可能……」
「不可能就自己想!想好了再開口!」九炎落甩袖而去。
李陌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吭一聲,他只是昨夜去見了錦榕,為錦榕請了太醫,給她換了住了地方,南小院雖然布置的不錯,但到底陰潮,難道這樣也不行,章良媛何等身份,為什麼抓著錦榕的錯處不放。
何況那件事說到底也不全是錦榕的錯。
「大哥……」
章棲典見她進來愣了一下,繼而狂喜︰「妹妹,妹妹!」棲典飛奔過去,臉上笑開了花,少年得瑟的樣子一掃無疑︰「你看,哥打勝仗了!是不是很厲害!太子親自召見哥!哥現在也是有功名的人了!哥以後上天入地,腳踏四海!哈哈哈!」
章棲悅惡心片刻,對某人幻想過度嗤之以鼻︰「是嗎?是嗎?還雙喜臨門呢,娘還給你選了兩個嫂子,是不是更開心,嘿嘿。」
章棲典頓時垮下臉︰「還說呢,你們合起伙來戲弄我!我不活了!」
「是開心的不想活吧。」
兩兄妹相視一笑。
章棲典突然把手搭妹妹肩上,低下頭目光嚴肅的看著她,恨不得看進去,看看妹妹在想什麼︰「想回家嗎?」
「以前想,現在不想了,人要感恩的,大哥很好、娘也很好就夠了。」她好不好不重要。
章棲典聞言蹭蹭妹妹的臉,突然之間在妹妹面前有說不完話的他,啞口了︰「娘她……」
「娘好不好」
「好,能吃能睡,對了,娘還收了章棲影當義女,你都沒見,章家的那些人都快瘋了,全跪在外面要改姓,不過娘沒搭理她們,我竟然還在跪著的大軍里看到了章棲陽,哈哈!你說好不好玩!」
章棲悅點頭︰「自尊心呢?」
「喂狗了唄,我看娘就是閑了,整這一出,純碎在遛狗,不說他們,你看哥是不是壯了,哥現在一頓吃八碗呵呵其實是三碗米飯,爭取長成大巨人,保家衛國,征戰四方。」
章棲悅看著大哥活力四射的樣子,心里說不出的開心,這樣就好,沒什麼比這樣更好的。
章棲典不敢跟妹妹說別的,怕妹妹想起什麼不高興,但還是道︰「你在宮里要听話,別惹太子不高興,太子忙你多擔待著點。」
其實他想說太子陰冷,你離他遠點。可想想這樣又不對。
但那真是他的心聲,在西部戰場上,他跟太子分到一軍,沖鋒時太子竟然是親上陣,那凶殘到不眨眼的手段,渾身是血的殘暴,若不是他見多了死亡,非吐了不可!
那哪里是打仗,根本是屠殺!越殺越眼紅,最後不得不派七八個人一起撲住太子才止住戰況,他都懷疑如果太子殺完了敵人,那種狀態下是不是反身要殺自己人!
章棲悅聞言難得掩嘴竊笑︰「你還是留著說你自己吧,以前也不知道誰天天惹他不高興。」
章棲典聞言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覺得這條小命真是撿來的︰「我以後一定不惹他。」
「你得有那機會。」
章棲典知道說不住妹妹,轉移話題道︰「太子呢?殿下讓我在這里等他。」
「外面呢,讓我先來看看你,免得你太得意忘形要祈求升為大將軍,讓他為難。」
「哪有,升個小將軍就行,哈哈」章棲典說著攬著妹妹傻傻得意,趁人不注意在她耳邊道︰「別擔心瑞楓葉,我說你怎麼還梳這種頭發!難看死了!」
章棲悅拍開他的手︰「懂什麼!老氣橫秋的發行我才不喜歡,我還小呢,年輕!」
「我呸!來,讓哥給你梳一個盤發,保證手藝了得。」
章棲悅趕緊躲開,大哥以前就喜歡擺弄她頭發,揪的她很疼最後連一個小辮都綁不好,再讓他踫才有鬼︰「你是拿兵練手嗎,還手藝了得!不會是想給我娶個男嫂子。」
「章棲悅!你是不是女人!」白心疼她了,她就是再進宮一百次,也不會哭鼻子求他這當哥的救她,女土匪,心眼多到不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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