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們求什麼菩薩都能答應嗎?」一個扎著總角的男孩兒仰頭問自己正要在菩薩像前跪下來的父親。
「只要是好的願望菩薩都會幫你實現。」
柳木看著這對父子,不禁想起兒時爹娘帶自己去廟里上香的情景。
不知爹和香芸他們現在如何了,柳木握了握拳頭,馮瑯渠你害我如此,我豈能放了你,我決不能讓婉然嫁給那小人。
「柳施主,別來無恙。」一個老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柳木下意識的回過頭,只見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看著自己,柳木說道「大師可是在叫我?」
「正是柳施主。」
柳木忙說「只怕大師是認錯人了,在下姓尹,並非大師口中的柳施主。」
老和尚只笑了笑,「早年令尊來此跑生意,一雷雨天曾在本寺過夜。那時施主尚且年幼,只怕是不記得老衲了。」
莫非是我爹的舊時?柳木心中暗忖。
「方丈,衙門來人傳話了。」一小沙彌跑過來說道「衙門派人來問話,說了凡師叔的尸首,咱們要不要領回來?」
老和尚嘆氣,「告訴你了塵師伯,將尸首領回來火葬了吧。」
小和尚領了命,匆匆忙忙的走了。
柳木說道「原來大師就是貴寺的空玄方丈。」柳木一早就听說過空玄方丈,但自打自己來了普渡寺空玄方丈就在閉關,也沒能拜會。
空玄方丈說道「了凡是你抓住的吧。」
柳木點了點頭,心想,這老和尚的徒弟因我而死,他不會是想報復我吧?
空玄方丈說道「既然了凡放不下心魔,如今也未嘗不是一種解月兌。他種的孽因,必然要自食惡果。」
柳木倒也好奇此事,問道「莫非了凡生前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事?」
「了凡當年本是將軍之子,卻愛上了一普通百姓家的女兒。老將軍過于溺愛,也不顧門當戶對之說,直接找了媒人,下了聘禮。那女子的父母見女兒有幸攀上這等權貴,自然是喜出望外,不顧女子反對一口答應了下來。可那女子當時已有心上人,得知女子父母應了將軍府的提親,二人遂約定私奔。不料女子父親一早察覺,將女子軟禁起來。女子婚後始終對青梅竹馬的男子念念不忘,終于趁著了凡遂父親出征之時與那男子私奔。了凡找到二人的時候已經是兩年之後了,女子與情郎孩子已經出世。了凡一怒之下殺了那男子與他二人骨肉。女子傷心之下自盡。老將軍出面擺平了命案,了凡免了牢獄之災,但自此性情大變,喜怒無償。最後不顧家人反對,來此出家。老將軍因此一病不起,半年後撒手人寰。孽緣啊。我當初給他取法號‘了凡’二字,就是希望他能了卻凡塵,皈依佛門。不想他還是沒能丟掉心魔。」
柳木說道「真是可惜了,一個當初背叛了自己的人竟然能在心里折磨他這麼多年。不過話又說回來,若不是當初了凡執意要娶一個不愛自己的女子,又怎會釀成如今的後果。」
空玄方丈笑道「話雖如此,尹施主說的明白,可到了自己身上,又何嘗不是呢。我見尹施主眉頭緊蹙,神色憂郁,想必也有包袱放不下吧。」
「嗯?」柳木下意識朝著自己的眉心模了模,卻模到了自己的面具。
空玄方丈笑道「世人看見的是皮囊,貧僧看見的不過是人心。冤冤相報何時了,施主失去的,不過是浮世間的過眼雲煙,你能得到的,又是什麼呢?施主今日是尹施主,明日,或許又成了別人呢。身份亦是如此,世間萬物又有哪些真的屬于施主呢。」
柳木凝眉思索,空玄方丈又說「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尹施主,三思。」
柳木坐在房中,反復忖度空玄方丈的話。「不錯,柳家失去的不過是家財,好在如今人都還活著。自己當初做了那麼多錯事,想必這也是老天要我經歷的報應。就算我殺了馮瑯渠,婉然和我在一起也未必會幸福,如今既然有個男子愛她,我又何必再毀了她的婚姻。」
「馮兄,這些日子多有打攪,小弟這就告辭了。」第二日一早柳木就去了馮府辭行。
「怎麼,尹兄不打算多住些時日了嗎?」馮瑯渠客氣道。
柳木說道「中原地大物博,還有好多地方是在下沒有去過的,所以想趁此機會多游覽一些中原的名山大川。他日若是馮兄有機會去草原,別忘了來我府上做客。」
「我知道尹兄你一向行事灑月兌,說一不二,我是留不住你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挽留你了。」
柳木點了點頭,「看來馮兄大婚之日我是不能參加了,這份薄禮在下就提前奉上了。」說完將一個裝著玉如意的錦盒遞給馮瑯渠。
馮瑯渠笑道「若是婉然能答應我的求婚,我定當將尹兄弟的心意轉達給她。」
柳木才出了城門不遠,就听後面傳來一陣慌亂的馬蹄聲,柳木听這聲音還以為是來了山賊,再一看,那馬上的女子緊握著韁繩,身體僵硬,表情緊張,顯然是不大會騎馬的樣子。
柳木不禁緊張起來,想不到馮琳玲還是追來了。
柳木飛身跳到馬上,勒住馬,先跳下馬,又將馮琳玲扶了下來。說道「你明知自己不會騎馬,還騎這麼快,多危險。」
馮琳玲只質問的口氣說道「怎麼不聲不響的說走就走。」
柳木一笑「倒是走的有些匆忙了,一時間竟然忘了與大小姐告別了。」言語听起來倒是有些生疏。
馮琳玲皺了皺眉,「你要去哪?」
柳木看似灑月兌的說道「當然是去沒去過的地方了。」
「我也要去。」
柳木說道「在下這幾年已經習慣了居無定所,走到哪里住到哪里,天為鋪蓋地為床,馮姑娘這樣的金枝玉葉又怎麼能如我這粗人一般呢。我是關外人,最終還是要回到草原的。」
「如果我願意和你一起去關外呢?」
柳木說道「我還要趕路,馮小姐還是回去吧。」
馮琳玲苦笑,從懷中拿出柳木當日故意遺落的玉佩,「你的玉佩在我這里,你拿回去吧。」
「這玉佩,」柳木說道「大家相識一場,這玉佩就留給你做個念想吧。在下還要趕路,這就告辭了,後會有期。」說完跳上馬車駕車而去。
「姑娘,有位施主讓我將這封信交給俞施主。」俞婉然打開府門,一小沙彌將手中信函遞給俞婉然。
俞婉然急忙拆開信函,只見里面寫著「俞姑娘要等的人不會出現了,柳木已經死在逃往關外的途中,死者已矣,俞姑娘不要再糾結過去了。保重,後會無期。」
「這信是誰讓你送來的?」
小沙彌說道「是那位戴著面具的尹施主。」
「她現在何處?」
「尹施主昨日一早已經離開。」
俞婉然問道「她可說過要去哪兒?或者留下別的什麼話了?」
「尹施主只讓我在他走後第二天將信送到這里,還告訴我,如果有人問其他的去向,就讓我轉達,說他不會再回來了。小僧先行告辭了。」小沙彌雙手合十小鞠了一躬,轉身剛走了幾步,又回來了,尷尬的笑道「瞧我這記性,險些忘了,尹施主還讓我轉告俞施主,說施主新婚的賀禮他已經送到馮府了。」
小沙彌走後,俞婉然回到房中,將那寥寥數字反復看了幾遍,不知寫信的人是真的放下了,還是真的了無情意了。
「大人,屬下已經去關外查過了。」馮瑯渠書房中,一隨從恭敬的站在馮瑯渠身後說道。
「說。」馮瑯渠抿了口茶。
隨從說道「屬下查到博爾卓克一支是當地望族。博爾卓克.澤朗是常年在關外和中原之間販馬的商人,在關外富甲一方。博爾卓克.澤朗膝下兩子,長子前些年死于一場大病。而次子博爾卓克.多穆,是博爾卓克.澤朗與一漢人的私生子,自打出生就被寄養在漢人家里,因身份特殊,一直較少露面,博爾卓克一族很多人都不曾見過此人。听說前些年在當地鬧了一檔子大事,出了人命,此後就再沒出現過。」
馮瑯渠點了點頭,如此說來這個尹天仇真的不是柳木,倒是自己多心了。
馮瑯渠屬下查到的消息也的確屬實。只不過柳木是如何得知博爾卓克.多穆這身份的還多虧了行痴。早些年博爾卓克.澤朗在去中原跑商的途中遇到了山賊,險些喪命,多虧遇到了行痴才得以大難不死。此後二人結義為異姓兄弟。再說博爾卓克.澤朗的私生子,在那次山賊打劫博爾卓克.澤朗的時候,行痴出手相救之時,多穆已經被山賊所害。至于博爾卓克.澤朗為何要隱瞞此事,不過是因為族里有規矩,若是無子送終,死後財產和妻妾就要交給族里的晚輩。至于當年鬧出人命的人,也是為了掩蓋博爾卓克.多穆已死的事實,澤朗請求行痴幫忙演了那麼一出。
再看此時的柳木,正翹著二郎腿,趕著馬車走在山路上,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往口中扔著剝好的花生。心里盤算著下一步該去哪兒,「先去護國寺後山,再把我爹接回來,也不知我爹現在是在京城呢,還是已經回金陵了。等我回金陵找到紫嫣和香芸,再一起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整旗鼓,丟掉的銀子也都是一點一點賺回來的,有我爹那麼厲害的頭腦,我就不信賺不回柳家原來的大家大業!有得必有失,老子才懶得跟你們計較呢。」說完扔掉手中的花生殼兒,揚起馬鞭,駕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