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並沒有讓天舒疑惑太久。離開後院回到店鋪里,他將已快燒完的香煙輕輕一彈,飛灰四濺之際,似乎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原本蒙在店老板眼上的白翳,就此消散。
乍眼看到面前突然多出兩個人來,老板不禁嚇了一跳,但只當是自己听戲太入迷,竟沒發現客人進來,便也不疑有他,只是招呼道︰「你們要買什麼?」
老者沒有回答,反而說起了不相干的事情︰「老板,看你左鄰右舍的鋪子都翻修過了,你這兒怎麼還是瓦片房子?下雨天該多不方便啊。」
「習慣了,再說翻修也麻煩。」雖然不知道老者突然問這個做什麼,但本著和氣生財的想法,老板還是隨口應了一句。
「哦?前頭不修也就罷了,後院不修住起來不會不方便麼?現在幾乎家家都有自來水,但你這里卻還用的是井水,喝著不會鬧肚子麼?」
天舒注意到,老者提起後院二字的瞬間,店老板本能地繃緊了身體,卻還是竭力裝得若無其事︰「老祖宗喝了幾輩子了,到我們這輩當然也能喝。您到底要買什麼?不、不對——」
老板抬起頭,有些驚懼地看著老者︰「我以前從沒見過你!你怎麼知道我家後院沒裝自來水?」
老者呵呵笑了起來︰「剛剛去看過,當然知道。」
「剛剛……」老板面孔扭曲了一下,旋即訕笑起來︰「您拿我開心呢,有人進我家後院我怎麼不知道?你怕是听了鄰居說起過,所以才打趣我吧。」
「那就說件你鄰居不知道的事——你在西邊牆角堆那麼多東西,是想壓住什麼呢?」
大概是已經很久沒人提過這件事,又或者從沒人發現過那里的端倪,店老板再也裝不出無辜樣,本有倒退幾步,險些踫到了老舊的貨架︰「你——你怎麼——」
「你這里可是怨氣沖天啊,我想裝看不見都不行。」老者無奈地攤了攤手,不知何時又新點了一支煙,煙霧如網,瞬間便在店老板面前結成一塊薄如蟬翼的屏障。
抬眼對上那層輕薄空幻的煙雲,店老板面上驚恐之色更重︰「你怎麼又活過來了?!不、不可能!我明明看著你死了……不、不,你別過來!別過來!」
見他顯然不是對著老者說話,天舒微微一愣,旋即意識到,可能是那神秘的香煙讓他看到了什麼幻覺。
店老板又踉蹌後退幾步,將架上的商品撞掉了大半,甚至有一盒泡泡糖砸在了他頭上,他卻根本顧不上理會,只瑟瑟抖成一團︰「郭長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親手殺了你,我只是、只是……都是你的錯,明知道那段日子我賭博欠債,生意不順,險些被逼得去跳河,還在我面前露財,說什麼在本地無親無朋,剛搬過來就犯了心肌炎,好在還有點積蓄可以看病……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說這些話,我也不會動歪心思!可我後來也沒親手殺了你,我只是在你犯病時沒給你取藥。你是發病死了的!不是被我殺死的!不要再來纏著我!」
嚷到這里,店老板不知又看到了什麼,驚叫一聲,居然推倒了身邊的貨櫃,連滾帶爬跑出店去。等跑到太陽底下,他回頭一看,卻更加驚恐萬分︰「鬼不都是怕太陽的嗎?!你怎麼還不消失?我、我錯了,我知道我混賬,你把我當朋友,我卻圖謀你的錢財害了你!可我也沒虧著你,清明普渡、中元年節我都給你燒紙錢了,你怎麼還不知足?!莫非是那碗雞血鎮住了你,你投不了胎才來找我麻煩?回頭我一定請高人來做法超度,只求你快走啊!快消失啊!」
他手舞足蹈,像瘋了一樣語無倫次地在大街上高聲嚷嚷,早吸引了不少人駐足圍觀,驚訝地指指點點。兩旁商店的鄰居更是疑惑萬分,跑到店里詢問老者和天舒︰「李老板怎麼了?突然變得古古怪怪的。」
「大概是不想看到討舊債的人吧。」老者掐滅香煙,轉頭問道︰「你那兒有電話麼?我要報警。」
十幾分鐘後,幾名警察騎著警用摩托飛馳而來,輕而易舉便找到了出事地點——李老板受了驚嚇後大喊大叫半天已經有些月兌力,甚至連站都站不穩,只在地上爬來滾去,嘶啞驚恐地叫著不要過來、不是我害的你之類的話。一大群人將他圍在中心,議論不休。
「是誰報的警,說這里發現了一樁謀殺案?」看著在地上滾得頭發蓬亂全身骯髒,與其說像犯人倒不如說更像神經病的那人,警察皺了皺眉。
李老板的鄰居不安地說道︰「是個老人說的,他現在正帶著孫女在那兒吃午飯。」
說著,他指了指對面的小餐館。
遠遠听到警笛聲時,兩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對上警察驚訝的目光,老者先站起來結過賬迎了上去︰「警察同志,事情是這樣的——」
天舒跟過去站在旁邊,听了一出找尋老友卻發現對方莫名失蹤,根據線索最終追查到這里,店老板卻不過良心譴責,終于承認是他害死了人的故事。
老者說得煞有介事,痛心疾首;警察不住發問,埋頭疾書;路人听得連連點頭,議論紛紛;只有天舒嘴角微抽,心想︰這老人家看上去威儀十足,正氣萬分,原來說起謊來竟比自己還溜,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將情況問得差不多,警察又問︰「你那朋友叫什麼?」」郭長磊。」老者臉不紅心不跳地報上剛剛才從李老板那里套出來的名字,」警察同志,凶手已經招了,他將我朋友害死後埋在後院的西牆角下,麻煩你們盡快勘查!"」這是自然。」警察看著筆錄上的名字,若有所思︰」我前幾天整理舊檔案時,好像看過這個名字……對了,這樁案子是在三年前立的案,當時還有懸賞,提供凶手準確信息的人可以得到八百元的獎金,這獎勵至今沒有撤銷。老人家,如果這人真是凶手,你可以得到這筆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