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那是夢,一個讓我滿臉淚痕醒來的夢。
坐在七仙女府前的花道上,懷里的瓷罐子還是熱燙著的,滿世界斑斕奪目的色彩幾乎叫我眼花繚亂,五顏六色的花,白色的雲,藍色的天,遠處仙氣繚繞的七仙女府,時而飛過的仙鶴還有溫暖的陽光。
這是個夢嗎?
我手一動踫見一個軟軟的東西,低頭一看是饅頭的耳朵,饅頭兩爪捂著耳朵疼兮兮地瞅著我,我輕聲道︰「饅頭,我們在做夢嗎?」
饅頭嗚嗚了幾聲,我發現饅頭的毛毛上有一層薄冰,而我的發我的衣裳上也是,我心頭突突亂跳,我攤開左手掌心但上面卻什麼都沒有,我記得應該有什麼的,為什麼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一道清麗的光澤泛進我的眼底,那是一根白色暖玉制成的簪子正躺在我另一只手的掌心上,上面雕著一朵小巧的雪蓮花。
這是三娘給我的!她要我交給那個同樣擁有簪子的人,她要我轉告那個人︰玉三娘不悔!
不,這不是夢,這是真的,簪子是真的,小白大人是真的,三娘是真的,瓏兒是真的!
我失魂落魄地站起來,嘴里不知道胡亂呢喃著什麼,方才哭過的眼楮又汩汩流下眼淚。
突然前方有聲音傳來,朦朧中淺之師兄正挽著小七姐姐往這里走來,饅頭先一步跑了過去。
我听見淺之師兄說︰「饅頭,你怎麼在這里,阿珩呢?」
「阿珩在那兒。」小七姐姐驚呼了一聲。
有一個人跑過來搖晃著我︰「阿珩,阿珩,你怎麼哭成這樣?是誰欺負你了麼?告訴師兄。」
我眼前迷糊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焦距才對準了淺之師兄,還有他身邊的小七姐姐。
我將懷中抱得死緊的瓷罐子遞給了她,小七姐姐接過瓷罐子緊張道︰「阿珩,你沒事吧,這個是什麼?」
我一邊瘋狂地掉淚,一邊微笑︰「這是大師兄叫我送給琳琳的湯,對不起,剛才我迷路了,我來晚了。」
淺之師兄奇怪道︰「阿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方才出門時大師兄還在做湯呢,我剛來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你便將湯送到了,怎麼會晚了?」
我疑惑地看向淺之師兄,突然感覺我有好久好久沒有看到他了,好久好久沒有看到青嶼山,沒有看到師父師兄們了。
我哇的一聲大哭著撲進淺之師兄懷里︰「二師兄,阿珩好想你,嗚嗚嗚嗚嗚。」
二師兄手忙腳亂的摟著我安慰道︰「阿珩乖,阿珩乖,二師兄也想你,誒?不對,阿珩,咱倆不是剛才還在廚房見過面嘛?」
我抱著二師兄,將眼淚鼻涕一股腦兒全擦在他干淨的衣服上,腦子里全是瑤光嵐境里真實又遙遠的一切,淺之師兄還說了什麼我卻再也不記得了。
只知道後來淺之師兄一路將我護送回家,其他幾位師兄見到我哭的不成樣子集體責怪二師兄,二師兄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在糾結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出于心底某種原因,我沒有將瑤光嵐境中的事告訴師兄,甚至是師父,我怕他們笑我痴,怕他們提醒我這真的只是一個夢,不論是瑤光嵐境還是瓏兒從不存在。
但這世間有什麼事能瞞得過師父呢?原來我誤闖瑤光嵐境一事,師父是知道的。
一夜,星子在深藍墨海沉浮,師父卻將我喚去光風霽月殿中,那日師父臨風站在窗口一個人孤單地喝酒。
漫天銀河披灑的星光勾勒出師父面龐清冷的輪廓,見我去了師父只淡淡一笑問︰「阿珩,瑤光嵐境幾日,可有心得?」
我被問的猝不及防只得呆呆望著師父,師父負手立于窗口並未逼我回答只是輕輕道︰「三娘她還好嗎?」
我默了默輕聲道︰「阿珩不知道。」
師父與三娘究竟有何糾葛我並不知,師父此番問到我卻當真無法回答,三娘怎會還好,只怕她的魂魄早已葬于瑤光嵐境萬里白雪之間了。
「在那種地方,她自是過得不好的,」師父低低一嘆,恍惚的隔絕了萬萬年的滄海桑田衍生出絲絲莫名的深遠來︰「她可還恨我?」
隱隱覺得師父與三娘之間並非仇人那般簡單,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師父,您和三娘究竟有什麼過去?」
師父側過臉靜靜看著我片刻扯出一記微笑︰「我親手殺了她所有的親人。」
我捂住唇不可置信。
師父一手撩過空蕩的右袖語氣飄渺道︰「便是用這只手殺了她的親人,亦是用這只手殺了我最珍惜的人。」
我從未見過師父這般模樣,心頭刻一絲異樣的酸楚,我輕輕道︰「師父,三娘說她不恨你了。」
師父無言深黑如墨的眼底掠過一絲無人能解的痛楚,我不敢再留在殿內安靜離去,只听得身後杯盞相接的聲音。
師父寞然的聲音輕輕回響︰
「十萬年了,你們可還恨我?」
「」
「該恨的,該恨的。」
那日師父喝了一夜的酒,大師兄告訴我師父已有十萬年不曾沾酒了。
兩年後的六月初六瑤光嵐境祭散,我亦成年了。師兄們給我說了很多親事但我從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我要等,我想著再等等或許就等到瓏兒了。
可是兩年後再兩年,我等著再等著那個該來的人卻一直沒有來。
瑤光嵐境祭散之日我手心的雪蓮花印記重現了,我哭了整整一夜。
但我沒有等來瓏兒,原有的興奮與期盼在一天天堆積的失望與難過中漸漸消失了。
我有過無數的猜想,我猜想可能三娘失敗了,可三娘用了七萬年才得到的機會她決不會讓它失敗的;我猜想可能瓏兒早就出來了,只是他不知道怎麼找到我,畢竟瓏兒的眼楮不方便;我猜想可能瓏兒……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我拼命扼制心底這個想法的滋生,但扼制不住,與日俱增的只剩無限的失望和失落,但心靈深處剩的星點希冀叫我依舊選擇了等待,日復一日。
*****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廊外的雨絲也也停了,留下庭院里的草木帶著雨後新顏。
想到瓏兒,想到宋翎我有些茫然,忽而肩上落下一只溫暖的大手,我抬頭看見大師兄端著一盤我最愛吃的點心坐在我旁邊,大師兄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拿圍裙抹去我的淚溫聲道︰「我們的阿珩可是很愛笑,不愛哭的。」
我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抹掉眼淚,大師兄模模我的腦袋輕聲道︰「阿珩,對不起,大師兄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今日之事叫你傷心了。」
我一愣不曉得大師兄會說出這樣的話,我垂著眼瞼拿了塊小糕放在嘴里默默吃著,想起宋翎兄妹,我悄聲道︰「微雨仙子和宋翎仙士怎麼樣了?」
大師兄道︰「他們已經回去了,」大師兄示意我看著他,他道︰「宋翎要我轉告你他會一直等你,微雨也說希望你能做她的嫂子呢。宋翎那孩子是個難得的人。」
想起宋翎真誠的神情,我有些難過有些內疚不由道︰「他的心意我是注定要辜負的了。」
大師兄亦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長地笑道︰「吾家有妹初長成啊。」
我臉一紅再紅,最後紅的要發燒了,向來敦厚的大師兄竟然哈哈朗笑了起來,我一跺腳轉身跑開了。
自從與大師兄談心之後,青嶼山便再也沒來人向我提親過,自然此事大師兄也是請示過師父的。
師父在無極閣內眼皮都沒抬只道了一句︰「阿珩自有姻緣天定。」
青嶼山的日子悠閑而自在,直到一天我從報信青鳥那兒收到一封來自滄海境的信,子瀾師兄將信看了一遍神色難得凝重道︰「這是一封求救信。」
信是寒玉師兄發來的,寒星,寒玉師兄去滄海境除瘴氣了除了兩年了,這兩年間他們二人在滄海境豎下了無比光輝的形象,據說芙羅國的少女們都想嫁給他們,淺之師兄別提有多羨慕了。
按理說他們的日子該過得無比滋潤才對,怎麼還發求救信?
師父在無極閣中我們不敢打擾他,大師兄將我們幾個人全體集合在廚房討論事宜。
我將那封信看了數遍,字跡是寒玉師兄的,紙張褶皺不平,上面有些可疑的水跡,白月師兄猜不是鼻涕,就是眼淚。
哇,能讓我寒玉師兄哭成這德行的實屬不易,我將信逐字逐句看了一遍,大體說的是芙羅國上到君上臣子,下到黎民百姓無比對他們二人感激涕零,是以幾乎每月舉行一次國宴款待從四重天的青嶼山遠道而來的兩位上仙雲雲。
不過信中對寒星師兄的狀況卻只字未提。
淺之師兄看完後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什麼情況?子瀾,你哪兒看出這信是求救信的,我看你三師兄四師兄在滄海境混的不要太好!」
子瀾師兄放下手中的書卷緩緩道︰「滄海境雖是仙境,但芙羅國卻是人間,兩位師兄只怕是被芙羅國的人扣在那里走不了了,畢竟除了師父沒有誰可以一舉徹底清除瘴氣,所以滄海境索性將兩位師兄扣留下來,算是個保障。」
我奇怪道︰「可是寒玉師兄他們是上仙啊,上仙想走誰攔得住?芙羅國又都是凡人更加攔不住啊。」
子瀾師兄道︰「碧落有明文,凡神仙界中人不得傷害凡人,否則格去仙籍。我想師兄他們應該是被芙羅國的凡人用性命要挾了。」
我氣的義憤填膺︰「怎麼可以這樣,芙羅國那群凡人真是太狡詐了!」
淺之師兄笑笑著道︰「阿珩,你不記得老狼頭爺爺了嗎?我記得你好像不久前才說人家老狼頭爺爺多慈祥多和藹的,界海前輩也是芙羅國的人哦。」
我白了淺之師兄一眼不想理他。
老狼頭爺爺兩年中來過青嶼山好多次,都是以使者的身份來的,為表達對寒星,寒玉兩位師兄以及對青嶼山的謝意。
我第一次見到老狼頭爺爺著實被嚇得不輕,因為他當初就是頂著一個狼頭來的,當我一眼瞧見那個長著血盆大口的狼問我恭房在哪兒時,我嚇得差點尿褲子。
後來我見著他一次就躲一次,直到有一回我一個人在水池邊玩阿球,手一滑將阿球一個 轆掉進了水池里,我那時剛學會浮水便想自個兒下水將阿球撈上來,誰知這浮水不是那麼好浮的,我差點淹死,幸好老狼頭爺爺來的及時不僅將我救了上來,也親自下水幫我將阿球給我撈了上來。
後來我便和老狼頭爺爺成了忘年交,老狼頭爺爺特別喜歡我,特地留了他的一張令牌給我,要我一定去滄海境玩玩,有了這張令牌我可以在芙羅國暢通無阻。
其實依我的實力去哪兒都是暢通無阻的,不過看老狼頭爺爺那麼堅持我還是收下了令牌。
想到這兒我忽然萌生了去滄海境玩一玩的念頭,最近我一直龜縮在青嶼山都快長出蘑菇了。
大師兄對著那封求救信做了一個決定,因為瘴氣之故,芙羅國許多百姓深中其毒,大師兄要白月師兄走一趟,他醫術好,去給人家百姓瞧瞧病順便去芙羅國探探風,看看寒星寒玉師兄究竟遭遇了怎樣的困境。
當然我十分榮幸成為了白月師兄的小跟班,淺之師兄本是跟班二號,听說可以出去玩他兩眼都快冒星星了。
可當他一听說我們去滄海境之前要順道去一趟百花仙谷借凝香蘇蘺,淺之師兄立刻溜之大吉。
因為百花仙谷保管凝香蘇蘺的可心姐姐最近正全碧落通緝淺之師兄。
嘖,風流債啊風流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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