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我贏過了宿命,卻不知原來我輸得徹底。♀
——月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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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里頭的我異常清醒,看著周遭的一切似籠在一層白煙里還自我解釋道︰這就是夢,夢中的一切自然需要模糊一些。
白煙霧里有一片似曾相識的純白花海,鼻息間有暗香在徘徊,有風拂過零星的花瓣飄灑晴空,哦,這是碧蘿花來著。
夢里的我站在這地方有些茫然,一個人蹲坐在花間發呆。
恍惚間抬眼卻見一名白裙女子低頭在花間尋著什麼,她急得滿頭大汗,我正要張口問她在找什麼時,一個聲音清清淡淡地響起︰「你在找這個麼?」
這聲音恍惚地隔了千山萬水遙遙傳來有些失真,他遞來一方雪白的絲巾上面繡著一個雲字,這字很是古老繁雜,約莫是早已失傳了的古字,但什麼都看不清的情況下那字卻叫我看清了。
那女子抬手接過看到來人時驚喜地笑了︰「你怎麼還在這里?這里風大,你的風寒不是還沒好麼?」
來人依稀著一件紅衣,那臉龐隱在白霧日光之後瞧不清絲毫,他緩聲道︰「我想見到你。」
那女子傻乎乎地站著似乎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半晌才道︰「其實……其實我也想見到你。」她微低了頭有些羞澀,不自覺得將頰邊的發絲繞到了耳後。
來人趁機走近她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聲線沉沉︰「我很高興你這麼說。」他說著便將那女子摟入了懷中。
哇,我不由感嘆傳說中的兩情相悅呀,我樂顛顛地瞅著這溫馨的一幕,但眼楮居然莫名其妙地淌下淚來。
我一驚匆忙抹去眼淚,眼前的情景卻在迷霧聚散了幾回後緩緩消失,天地換了個境地。
夜幕深深晚風習習,有十里長街燈火迷離,我發現我站在一個貌似熱鬧的小鎮口,那白裙女子此刻換了身男子的裝扮左右張望著不知在等什麼人,一雙手在她背後蒙住她的眼道︰「猜著我是誰,有獎勵。」
那女子噗嗤一笑道︰「那我要先知道是什麼獎勵再猜猜。」
身後那人清和一笑將女子轉過身來傾身吻住了她。
我躲在一旁登時臉紅發燒,唉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好在他們並沒有親的太久,我原地胡亂打了幾個圈圈後便听見那男子啞聲道︰「這個獎勵如何?」
女子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趴在那男子胸口悶著臉不肯抬起來,男子低低一笑︰「現在可猜出我是誰了麼?」
女子抬手輕輕打了他胸口一下啐道︰「就喜歡捉弄我。」
二人互相你儂我儂了一會兒男子忽道︰「今兒怎的穿了男裝?」
「這不是扮男裝方便些麼,」女子俏皮地微提著袍裾獻寶似的在男子面前轉了一圈兒道︰「本公子這樣可算風流倜儻?」
男子朗聲笑道︰「風流風流,實在是風流的很。」
那女子听出男子語氣中的嘲笑之意不由低著頭嘟嚷道︰「又笑話我,我可是打扮了很久的,」她忽的咋呼道︰「呀,我今日著了男裝,我們方才那樣旁人豈非認為咱們是斷袖?」
「哈,斷袖?」這女孩的心思真可愛,我不覺莞爾。
那男子亦瀟灑一笑摟過女子的腰身促狹笑道︰「你便是個男子也該是我的人。」
那笑太令人心動听完此話也不知為何這廂的我竟無端的心潮澎湃,臉亦蹭蹭紅了起來,這紅了半晌才恍惚想起這話並不是說給我听的。
我趕緊拍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一下,怎麼能被夢里的陌生男人給惑去了呢?
他們相攜著往燈市走去,我亦加快腳步要跟上,突然幾道墨色的玄光如利劍般鏗鏘折在我腳邊將我生生隔在外頭,一絲深沉的紊亂的氣息在我身畔處若隱若現。
我試探著出腳但動不得,直到身畔那氣息開始移動我身邊的情景才開始變幻起來,依稀是有人在帶著我走。
燈市里原本光澤迷離,這層夢境更加詭異地模糊,人群擁擠不斷那二人的身影卻始終清晰地在我視線里,但古怪的是那紅衣男子身後始終暗沉著黑暗之色,舉手投足之間攏了層不易察覺的輕佻仿佛是個極惡之人,那女子卻天真可愛的緊仿佛是世間最美好的事物。
似乎有人特意將這層夢境修改了一番不論誰瞧著都覺得那二人怎麼看怎麼不般配,我心下只覺古怪方才的夢境里這二人可無這般大的差別,我可覺得他們天造地設呢。
身前的情景無端扭曲起來,男子的輕笑女子羞澀低語都隱隱約約若隱若現,竟叫我心頭浮現一絲妒意與怒氣。
我嚇了一跳這妒意與怒氣何來?
我正疑惑著眼角處依稀看見一個黑衣男子站在我身側的位置,他身上沉浮著強烈的嫉妒與惱火還有排山倒海的殺氣。
原來這嫉妒與怒氣全是這人的,他的情緒那般強烈竟能影響到原本不存在的我,亦或是這夢境從一開始便有一部分是他的,難怪有著那麼明顯的個人情緒。
我正想遠離這黑衣男子,但下一瞬這層夢境便如風中的沙散去了,而原本清朗溫和的夜倒做了黃昏,暗沉沉地讓人不由得心慌。
一棟小屋出現在我眼前,那小屋正飄出誘人的飯菜香氣,即便知道是在夢里我還是由不得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我有些窘,耳後有個溫厚的聲音傳來道︰「既然餓了,還不快進屋吃飯,傻站在門口做什麼?」
我一回頭卻見到一名男子溫和的笑容,那笑容溫暖中帶著寵溺叫我恍惚,這一恍惚我便張口道︰「爹爹。」
我有些迷惑這聲爹爹我喊得似乎很是自然,那男人模模我的頭牽著我的手推門進了屋中,屋內有香氣裊裊傳來一個身著布裙荊釵的女子走了出來溫柔道︰「回來了,快吃飯吧。」
那女人的眉眼那般親切熟悉,她懷孕了肚子圓滾滾的,里面的那個孩子就要出生了吧。
我好奇地盯著那個女人圓圓的月復部看,感覺很溫暖很美好,她走近握住我的手道︰「怎的這般涼,娘親給你捂捂吧。♀」
她手心的溫度那般滾熱幾乎要燙穿我的靈魂,我竟舍不得抽回手。
我坐在桌邊听著他們聊著一些平常瑣事只覺歲月靜好,窗外的天再可怕我亦無所懼。
忽然娘親低低一嘆︰「祁珩失蹤了那麼多年,他真的會沒事嗎?」
爹爹握住娘親的手安慰道︰「瀾兒,祁珩他不是凡人,你要相信他會沒事。」
娘親有些訝然看著爹爹,爹爹笑道︰「你當真以為普通人自萬丈高山上摔下來會只受了些皮外傷麼?」
「難道……」娘親瞪圓了眼楮。
爹爹笑著低聲道︰「祁珩是天界碧落中人。」
我安靜地坐在旁邊听著他們講話正在想祁珩是誰時,爹爹忽而轉首嚴肅地問我︰「朵兒,你與月酌是真心的嗎?」
一瞬間一個念頭閃過︰朵兒?月酌?
我想說我不是朵兒但腦子卻空了半晌,我瞬間疑惑起來︰我不是朵兒,那我是誰?
我便是朵兒麼?
那念頭一閃即逝,我只听見我說︰「是真心的。」
「他待你可好?」
「好,非常好。」
爹爹與娘親對望了一眼似乎知道了些什麼,但他們什麼都沒說只是道︰「你們逃吧。」
逃……我一怔有些茫然,為什麼要逃?
我愣怔的剎那,天地仿佛又倒轉了周天,我看到自己站在一片荒涼的草原上,狂嘯的風撕扯著我的發,驚天動地的天雷在長空滾滾而過,淒冷的雨潑灑在大地上,雪亮的閃電劃過天際似乎要將蒼穹劈作兩半。
冷冽的風鑽入我的衣袖,冷意像是鬼魅貼在我的背脊上,某種驚恐到絕望的懼意漫上心頭,身後那對仿佛是我生身父母的夫妻伸手將我猛地往前推開。
「快走!」我听見他們喊,我看見娘親的臉上有著心痛與祝福的淚花,爹的眼內是關懷與堅定。
但那對夫妻還有溫暖的小屋緩緩消失了,而無數追兵正朝我沖過來,殺聲盈天。
我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雙腳仿佛被釘在了地上,下一瞬一雙冰涼卻堅定的手抓住了我,我轉首看到了他。
俊美無儔的臉龐,狂狷不羈的眼,還有那眼中海一般的深情,這是月酌,原來這便是他的模樣。
他無聲開口我看懂了,他說︰「跟我走!」
我回握他的手,握緊,再握緊。
他笑了,那笑容奪人心魄無雙璀璨,我亦笑了跟隨他的腳步往遠方漆黑的天幕飛奔而去。
身後的追兵惶惶的殺聲響徹天際,猛烈的風在我耳畔怒吼,滂沱的雨在阻絆我的腳步,驚雷閃電將山崖上的巨石瞬間轟成無數碎片滾落崖底,但我卻一點也不怕,因為他正緊緊握著我的手,此刻我的心意定如磐石,我願隨他飛奔去往天涯海角!
一條仿佛風化成的巨龍長嘯而至,巨大尖銳的利爪劃破天際,抓碎了山上矗立萬年的巨石。
「白方!抓住他們!」暗雲翻滾的天空下有聲音冷酷響起。
巨龍之上那黑衣男子看著我流露出深深的歉疚,下一刻那巨龍的銳爪自我們的頭頂降下,在那無可抵御的力量中腳下的土地只怕可以在須臾間變成死寂的屠宰場。
後有無數追兵,前有巨獸龍嘯,我們被逼到了絕境。
月酌拉緊我的手冰涼至極,他看著我輕輕道︰「對不起。」他只是個普通的凡人,怎能敵國那冰族豢養的巨獸?
月酌被抓住了而我絕望了,一時間仿若天崩地裂,上蒼都在泣血。
祭火台的高架上我被人捆在一根枯木上,腳下是熊熊燃燒的烈火,上天淒厲的雨水竟然無法澆滅那燻天的巨焰,撕心裂肺的灼燒讓我無法自已地嘶喊出聲,好痛啊,好痛啊,誰來救我?
爹,娘,你們在哪里?焦木折斷的聲音劈啪作響,不斷增添的新柴讓火舌舌忝舐著我的腳心我痛的無法再出聲,台下有好多好多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幾乎狂熱的神色,我听見聲音在喊︰祭靈人,祭靈人……
祭靈人?誰是祭靈人?
「將她祭給我們的冰雪天神,冰族就可以成為與天齊壽的神族,就不會再受天界欺壓!」一個可怕的冷酷的聲音在我耳畔回響。
我絕望了不願做任何掙扎只盼望著死亡快點到來,但眼前列開的一隊人馬一人被囚禁著推到了祭台邊,他一襲紅衣襤褸不堪,身上凡是j□j的地方都是不忍直視的傷口。
我嘶啞著喚出口︰「月酌。」
那人卻听不見我的聲音。
「此人擅自挾持我族祭靈仙子,罪大惡極,今日我們將他處以極刑!」
我搖頭拼命搖頭,淚水奪眶而出︰「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他沒有挾持我,是我自願的。」
我听見自己的聲音虛弱地飄散在空氣中。
「你自願的?」那聲音帶著不可置信仿佛這般更加令他惱怒,他冷聲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必須檢查一下作為祭品你究竟干不干淨了。」
我哆嗦一下看到幾個粗壯的婦人走上來就要剝我的衣服,屈辱與委屈上涌我不斷開口祈求︰「不要不要,我沒有我沒有,求你們住手。」
我乞求著卻仍覺得自己一寸寸j□j地坦誠在所有人面前。
「月酌別了……」我緩緩想著,嘴里血腥與苦澀蔓延。
「朵兒。」耳畔溫柔的聲音絲絲縷縷地將我縈繞,我抬眸月酌含笑伸手捧著我的臉,他月兌上的外袍緊緊裹住了我,我感受到他手上濃烈的殺戮之氣,上面淋灕著鮮血緩緩滴進我的衣中。
「你們竟敢傷她?」
月酌沉沉的聲音暗浮著可怕的氣息,他輕柔摟抱著我,周身洶涌的殺氣與怒氣卻在瞬間崩裂了出來,蒼穹之上降下一道赤色金光直直罩住了他,排山倒海的神力破除了多年的封印。
我腳下高築的祭台緩緩坍塌下去,霹靂而下的斷木燃燒著打入下方的人群中,帶起十數聲淒厲的慘叫,那幾名婦人橫尸在我的腳邊,不論是周邊依舊燃起的烈火還是天空上落下的雨珠都沾染不到他衣袂分毫。
「神界中人!他是神界中人!」我听見有驚恐疾懼的聲音不斷響起。
月酌轉首看我抬手撫過我唇角的血絲歉然道︰「對不起,我被封印了太久,記不得我原來是個上神,」他極盡溫柔地用仙氣裹住了我在我耳邊道︰「讓你受苦了。」
他眼里卻有著狂暴嗜血的殺意,眼神掠過之處血海浮尸,慘叫聲在無數尸身交疊之中叫我驚慌,那些人之前逼得我們入了絕境但很久很久以前他們也曾對我笑過,也曾是我的親人。
我偎進月酌的懷里閉上眼道︰「月酌我累了,我們走吧,不要殺人了好嗎?」
他只說了一個字︰「好。」
他牽著我的手緩緩往前走,一個巨潭深淵在瞬間四分五裂的峭壁之間畢現,飄渺的雲氣亂象層出,狂風在岩壁咆哮里面恍若藏著吃人的巨獸。
他看著我笑意淺淺︰「相信我嗎?」
他看著我的眼神是那般溫柔與平和,我點頭︰「相信!」
他薄唇一勾伸手將我打橫抱起毫不猶豫地跳下了深淵。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垂直落下的瞬間只敢死死摟住月酌將臉靠在他的胸前,急速下落的過程中我仰首似乎看到上面崖邊沖過來一人,那人一身黑衣臉上有著絕望的淒涼。
但片刻雲氣將一切淹沒,我的身邊只有月酌,他的心跳安定沉穩令我也漸漸放松下來,他正垂首一瞬不瞬地望著我,眼眸深深瀲灩著無盡刻骨的柔情與愛意仿佛能這樣望一輩子,他的眼神這般令我沉醉,鬼使神差般的我踮腳朝著他的嘴唇吻了一下。
他的臉上剎那間流轉過漫天的喜悅然後薄唇輕啟要求道︰「再親一次。」
我紅了臉卻還是湊上前摟住他的脖子吻住他微涼的唇瓣,他微笑看我,笑容里有斂不盡的愛惜仿佛天際漫卷而過的絢爛流星。
身邊浮雲更迭無端,但月酌摟著卻甚是穩當,我才發現我的腳下竟踩著祥雲,難怪方才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而月酌身邊纏繞的並非是雲氣而是循環連綿的仙氣。
他竟是上神,冰族與神界的芥蒂非一日而語,我和月酌這次真的逃出來了嗎?
靠在他胸前我什麼都不願多想,月酌帶著我穿梭過連綿的山脈,直到來到一座斷崖絕壁的山洞之中,山洞之後更是別有洞天,那里竟種了一片桃花林。
漫天的桃花瓣洋洋灑灑徜徉在渺渺仙氣中,落英繽紛如雪,婉轉優雅風流,溫軟的桃花香沁入心田,冷香盈盈美得像是被我的腦子美化了而已,好像在做夢。
我愣了愣我正是在做夢呀。
在洞口散了祥雲後月酌拉著我的手對我道︰「這是我以前的家,自我被封印之後便數十年沒有回來了,這里只能種得桃花,我們的碧蘿花卻種不得了。」
因那溫軟的桃花的存在,這清冷的山洞瞬間變得溫馨美好,我笑道︰「人們常說有桃花處才得有情人,這樣很好。」
他攏著我的手深深凝視著我道︰「往後你便要與我終生住在這洞中,再去不得其他地方,只做一對隱士夫妻,你可後悔?」
他句句帶著萬千柔情,我心上亦有無數蜜意歡欣道不出只凝望著他輕聲道︰「你知道我不後悔的。」
他摟過我柔聲道︰「朵兒,我們成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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