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第n縷陽光穿過窗戶照在承歡床上的時候,承歡終于從被窩里探出了小腦袋,然後開始尖叫——鐘擺上的指針已經指到10點了!
迷糊中她似乎听到有人敲了她的門,那是她昨晚拜托徐少辰上班時務必把自己叫醒,而徐少辰就是這麼個「務必」法。連罵他的時間都沒有,承歡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用當年軍訓的速度洗臉刷牙換衣服,終于趕在10點10分沖出了家門。
這個年代,沒有手機,沒有鬧鐘(至少她從沒見過徐少辰家有),任何定時全靠生物鐘,承歡的生物鐘倒是挺準,每天早上都在10點左右醒,她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麼要把集合時間定到9點。不過幸好,樊天還在。
樊天一看見她,就著急地說︰「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敲你家的門也沒有回應。」
承歡不好意思說是因為自己睡過了頭,就胡謅了一個理由︰「不好意思啊,鄰居讓我去給他幫點小忙,沒注意時間,讓你久等了。」
「你呀……算了,沒事就好。」
「那,今天我們去哪里玩兒?」
「你想去哪里?」
承歡眼波一動,計上心來︰「我想去——‘大上海’。」
「你一個小姑娘,去那種地方干什麼?」
「所以啊,我才讓你帶我去嘛。」
「回答沒有邏輯!」
「哎呀,人家就是好奇嘛。」承歡的聲音絕對可以嗲出水兒來。
「所以,你連衣服都換好了?!」樊天妥協地說。
「是的!長官!」承歡調皮地朝樊天敬了個軍禮。
原來,承歡今天一身男裝︰白色的襯衣外一套黑灰相間的格子小馬甲,將她細細的腰肢不著痕跡地展現出來,腳上是一雙深棕色的馬靴,頭上戴著一頂棕色的小氈帽,將長長的頭發系數包裹進去。剛見到承歡只顧著急了,現在才注意到她今天的與眾不同,這樣的承歡是一種英姿颯爽的美,樊天心甘情願地為她臣服。
「大上海」門前,承歡等樊天把車停好,兩人剛踏進「大上海」,就有一油頭粉面的小哥湊過來︰「呦,兩位爺今兒第一次來吧。」
承歡看了一眼面色微紅的樊天,嗤地笑出聲來,一為這閱人無數的小哥居然沒認出她是個女的,二為沒想到樊天居然這麼一本正經,竟是第一回來。然後正色對小哥說︰「怎麼?你們欺生?」
「哎呦,瞧您這說的是哪的話啊,我是道二位爺今兒來得巧。」
「哦?怎麼個巧?」承歡很隨意地發出低沉的聲音。
「您不知道,今兒是咱這兒頭牌‘白玉蘭’小姐復歸的日子,您瞧見了嗎?這些放著台簽兒的桌子全都有主兒了,都是上海灘的各位爺為白小姐包的桌。♀」
承歡看了一下四周,的確已經快被包滿了,便問︰「那什麼時候開始?」
「今兒是復歸的首場,所以開始得早,您先包好桌兒,兩點過來就成。」
「好!那我們就要那桌!」承歡指著舞台最右邊角落的偏桌說。那是她第一次到這里的地方。
「爺,這中間還有一個好位置啊。」小哥不解地對承歡說。
「可我就喜歡那里。」
「嘿嘿!行!行!爺喜歡就成!」
直到從「大上海」出來,樊天都不說一句話,這麼高一個大男人,就是臉長得秀氣了一點,怎麼性子也跟個姑娘似的,這麼容易難為情,承歡忍不住想要調戲他︰「妞兒,怎麼不高興啦,來,給小爺笑一個。」
「別鬧……」樊天果真臉都紅了。
「不是吧,你真的一次都沒去過?」
「沒!有!」
「哈哈,那今天就算是小爺帶你玩了。」說著,承歡跳到路邊的台階上,借著高地,豪氣地攬住樊天的脖子。
一股淡淡的茉莉香瞬間在樊天鼻前四散開來,這麼近的距離,還是第一次……樊天的耳朵根都開始紅了,世界靜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聲。
「好了好了,看你害羞的,不逗你了,咱們去吃飯吧。」承歡松開胳膊,只當他還為「大上海」的事害羞。
「……想吃什麼?」
「你知道,哪里有賣‘羅宋湯’的?」
「你喜歡俄國菜?」
「也不是,就是想喝‘羅宋湯’」,看看這里的有多正宗!承歡在心里補充道。
「你……真的要去?」樊天突然認真起來。
「當然了」,承歡不明就里,「很遠嗎?」
「不遠,我帶你去。」
到了餐廳承歡才明白為什麼樊天會那麼問,原來這里坐的一對對全是情侶或者夫妻。承歡本來覺得沒什麼,可一想到剛才樊天那認真樣子,反倒覺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就不停地說話來緩和尷尬氣氛。一會兒問牛排是幾分熟的好吃?一會兒又問這里的紅酒是不是用紫葡萄釀的?樊天耐心地一一給她解釋,倒也落落大方,反倒襯得承歡心里有鬼了。最後羅宋湯上來的時候,承歡不忘問他羅宋湯的歷史,豈料竟跟徐少辰說的一模一樣,就在心里小聲嘀咕了一句︰哼,算你蒙對了。
吃完飯出來,已經快一點了,兩人開始慢慢往回趕,走到一個巷口的時候,突然听見一陣喧鬧。
「讓開!」
「白小姐,不要這麼凶嘛,將軍只是請您到府上做客。♀」
「我不去!麻煩你們讓開!」
「既然白小姐這麼不配合,那只好我們動手了。」
「放開!……你們放開!……救命啊!救命!」
承歡剛趕到巷口,樊天已經一腳踢在了帶頭的背上,其他人一看自己大哥吃了虧,立即瞪著眼和樊天打起來,承歡趁機從邊上繞過,扶起摔在地上的白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謝謝你們。」
承歡也不能拉著她走,她還擔心樊天一人是否能應付得來。誰知這樊天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打起架來一點都不含糊,身手敏捷,處處中人要害卻又留情三分,打得這些人滿地找牙,二話不說,連滾帶爬地往外跑。
「好!」承歡不由地歡呼起來。
「多謝公子相救!」白小姐欠身向樊天行了個禮,雙目里似有揮不斷的情絲,承歡看在眼里,樂在心里︰剛才听著這白小姐說話也是不屈不撓,烈女一枚,現在見到本人,居然是這樣一副花容月貌,小鳥依人。承歡向來愛當月老,尤其是撮合像這樣的才子佳人,更是想要鞠躬盡瘁。
「沒什麼。走吧承歡,要遲了。」可偏偏這石頭不會意,承歡可不依。
「不知小姐怎麼稱呼啊?家住哪里?要不我們送你回家。」承歡笑著說。
「多謝姑娘好意,鄙姓白,家住得不遠,拐個彎兒就到了,不勞煩兩位恩人了。」
「姑娘??」
「姑娘如此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即便穿著一身男兒衣服,也掩蓋不了窈窕的身姿,還有這天然的茉莉花香,怕是十里之外都聞到了。」白小姐鶯鶯燕語道。
听聞十里,承歡趕緊在自己胳膊上左問問又嗅嗅,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氣而已嘛。原來承歡喜歡用茉莉花瓣泡澡,所以身上、頭發上都是茉莉花香,這種體香一般自己聞不見,旁人卻是花香撲面。
「那我們就不送了,小姐走好。」樊天說著,拉起還在糾結有沒有十里的承歡往巷口走。
「真的有十里嗎?」
「有。」
「騙人!」
「快點啦,你再磨嘰,就真的遲了。」
「知道了!不過,我還是覺得沒有十里!」
「好好,你說沒有就沒有。」
「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對!」
「那我說,剛才那白小姐傾慕于你。」
「……」
「真的!」
「……」
兩人一路拌嘴走過來剛好兩點。
「讓我們熱烈歡迎榮歸舞台的白玉蘭——白小姐!」在小哥的烘托下,現場氣氛很是火熱,直到白小姐站在話筒前張嘴要說話的時候,現場才漸漸安靜下來。
「謝謝大家捧場,玉蘭不會說話,先給各位唱一曲《千江月》。」隨後,音樂就開始了。
承歡他們坐的偏,沒有看到台上人的正臉,再加上承歡本來就不是來听曲兒的,她是唱什麼,承歡並不關心,只是覺得這人的聲音有點熟悉,在哪里听過呢?
「你猜的沒錯,就是她。」樊天放下茶杯說道。
「就是我們剛剛救的那位白小姐?」
「沒錯。不過看那白小姐方才的談吐,不像是這風月場上的人。」
「也不能這麼說,誰說來這風月場上的就是只懂風花雪月之人。你看,北宋不願投降吞金而亡的李師師,因明亡而投水殉國的柳如是,以美色計誘八國聯軍主帥、拯救蒼生而譽滿京華的賽金花……這些女子雖因命運坎坷流落風塵,卻都凌霜傲雪,氣節高遠,哪一個不比看台下的這些衣冠禽獸強?!」
承歡痛痛快快地說完才發現,她把他們自己也罵了,剛才話說的又太滿,沒什麼解釋的余地,只好沉默。
樊天也沉默著,卻不是因為承歡這個原因,而是他越接觸越發現,承歡其實外柔內剛,骨子里有一股絕不屈服的氣節,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有自己的一套判斷標準,是一個絕對不會苟且偷安的人,她寧可與別人來個玉石俱焚,也要守住自己的心。這樣的承歡令他敬佩,也令他害怕,如果有一天她發現自己的秘密了怎麼辦?她還會和他一起吃西餐,一起像現在一樣坐在同一張上桌子上听曲兒嗎?他不敢再想下去……
「我不是在說你……」承歡以為他的沉默是在生氣。
「……嗯,我知道。」
見他沒有生氣,承歡便開始仔細觀察起周圍來。他們這張桌子很普通,沒有什麼玄機,周圍的幾張桌子,承歡早上過來的時候也看過了,都是一眼能看盡的木板桌,難道她的穿越和這里沒有關系?不可能的,承歡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這里分明有什麼她沒有留意到,但卻是對她很重要的東西。此外,他們離後台很近,她可以看到那個小哥在舞台右側小門的幕布里進進出出,可是卻看不到台後的樣子。
「你在找什麼?」樊天見承歡這麼心不在焉,便問。
「沒什麼,就是想到後台看看。」
「你怎麼對什麼都好奇。」
「是啊,因為我是《十萬個為什麼》!」
正說著話,突然一個穿軍裝的男子走到他們面前,說︰「陸小姐,徐少讓我來接你。」
屋里很吵,承歡听得不太清楚,于是便說︰「這里太吵了,我听不清,出去說吧。」承歡本叫樊天在這里等一下,樊天卻不放心,硬要跟出來。
「陸小姐,你好,我是徐少的副手鄭申,徐少讓我來接你回去,車已經備好了。」鄭申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徐少發現他的氈帽不見了,就猜測是陸小姐拿去用了,男人的氈帽自然是扮男裝用的,而這上海灘陸小姐知道並且向往的只能男人進不能女人進的地方就是‘大上海’,所以,徐少就讓我來這里找您。」鄭申一本正經地說。
承歡深吸一口氣,平定一下心中的怒氣,咧著嘴對鄭申說︰「知道了,走吧。」
「等等,承歡你認識他嗎?會不會……」樊天不放心地說。
「不會!全世界有這麼變態的推理能力的就只有他了!放心,是我認識的人。」
「……那好,你記一下我家的號碼,到家後給我打個電話。」
「好。」
家里,徐少辰果真一臉「不出所料」的表情坐在沙發上等著她,剛剛在車里有旁人在承歡不好發作,現在一進門看到徐少辰,承歡就把帽子摘下來︰「還你!」
帽子一落,她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就順勢散了下來,淡淡的茉莉花香縈散開來,徐少辰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道︰「不謝謝我嗎?」
「謝你什麼?謝你搞砸了我的曲會?」
「謝我多給了你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听曲。」
「你派人跟蹤我?」
「跟蹤倒不必,反正也就那麼幾個地方,只是以後不要隨隨便便跟陌生人出去。」
「他是我朋友。」
「你連人家家住哪里,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這算什麼朋友。」
「我怎麼不知道了,他叫樊天,家住……這我會問他。」
「反正,我已經提醒過你了,到時候被騙了可別哭鼻子。」
「放心!」
「快去換衣服。」
「你也快去!」
不知道為什麼,徐少辰總是能用波瀾不驚的語調激起承歡心中的千層浪,想她被同窗奉為「東方姑娘」,就是因為能像東方不敗一樣,笑靨如花地說出一些戳人要害的話,說的話越毒就越是溫柔,口蜜只為月復劍。可到了徐少辰面前,一切都顛倒了,他倒成了「東方不敗」了,承歡只有招架之功,哪還有還手之力。
上樓之前,承歡不忘給樊天打了個電話,報聲平安,當然,這都是在徐少辰上樓之後的事。
「大上海」後廳里,小哥對鼎爺說道︰「鼎爺,今兒‘黑影’來過了。」
「說什麼了?」鼎爺問。
「倒也沒說什麼,就和一男的听了一會曲兒。」
「是徐少辰嗎?」
「不是,是個臉生的新人。」
「好,知道了。」
「爺,要催一下嗎?」
「不!‘黑影’是個謹慎的人,在沒有取得徐少辰完全信任之前,她不會輕舉妄動。再給她一段時間。」
「听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