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煙華 金戈鐵馬,三載血戰,英魂鎮邊關

作者 ︰ 路潞安

殘雲收夏暑,新雨帶秋嵐。

初秋雖猶燥熱,但破曉時一場涼雨瞬時澆熄了灝京漫長的酷暑,秋風一起,便席卷了滿城枯葉,此時永康道上一輛雙轅車碾過堆積的秋葉,卷起塵土,錦帷朱纓,翠蓋珞帶,那清朗細風吹開金銀絲繡著青龍紋的綢幔,卻見一簇簇桃花。

桃花扇下,女子慵懶地露出一雙似睡非睡的眸子,伸了個懶腰。

一張素顏,三分睡意,青絲如瀑,腕若柔荑。

「相爺,今日你若再毀了這一身螭吻戲鳳的袍,明日便再無朝服可穿了。」素斂不滿地撇唇,卻見那枕著細花緞軟墊的江雲宛雙目一闔,卻是又睡著了。

眼眸一轉,素斂笑道︰「若你再這般渴睡,過半年玉鏘侯回京,你可又得圓潤了幾分,相爺,如今您這縴腰也得有二尺八了罷?」

一個激靈,那軟墊上的女子果然瞬時清醒。

「這死丫頭,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丫鬟,我去青霞山避暑的時候,听說你不也是整日在府里拿井水冰著西瓜,然後一勺一勺吃一宿。」江雲宛順手拿起桃花扇便敲了素斂的額頭一下。

少不了一番互相揭短,江雲宛那份睡意果然消了大半。

「可是再有半年,小秦湑便回京了?」江雲宛嘆道,手中的桃花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

「您還不改口?如今那玉鏘侯也十七了,在北境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可不是當年離京那日的小孩子了。」素斂贊嘆道︰「說起他來,您可知道最近他的奇聞艷遇?」

「什麼奇聞艷遇?」江雲宛一哂︰「不過又是屠戮了幾座城池,殺了幾個將軍,招惹了幾個美人……」

「這回可不是普通的美人,大梁的雲霓公主你可听說過?便是那個十六歲領兵作戰和玉鏘侯數次交鋒的絕色美人,前幾日她一身戎裝率軍攻打被玉鏘侯佔領的荊朔城,結果只在城樓下瞧了一眼城牆上銀盔鐵甲,指揮作戰的玉鏘侯,竟然頓時下令全軍撤退!」素斂繪聲繪色地道。

江雲宛抱著墊子狂笑︰「你啊你,這種道听途說的風流韻事你也信?」

「相爺,這可是真的!」素斂揚眉,嚴肅道︰「前幾日梁帝下了令,若玉鏘侯願為大梁駙馬,他梁國便不再與我大燕交戰,荊朔等地也不再收回,這下子,咱們大燕便再也不需打仗了!」

江雲宛一晃神,怎麼著,她只是去青霞山避暑休假,回來時竟發生這種大事︰「秦湑他答應了?」

素斂抿唇一笑︰「我覺得也是十有j□j,既然有這麼大便宜,那雲霓公主也是個大美人,玉鏘侯不答應,想必皇上也會答應罷。」

沒那麼簡單……

江雲宛蛾眉微垂,心底像是巨潮卷過,碎浪洶涌,莫非三年征戰,今年便會結束!她當年那副《大燕盛世圖》只剩一座匈州城沒有納入大燕版圖,如今除非玉鏘侯對此唾手可得,梁帝又怎會因自己女兒的一番春心而讓步如此。

答案只會是,大梁懼怕了赤鋒營的強攻,秦湑步步緊逼的攻勢竟比其父還要凶猛,梁國已經招架不住了。

秦湑十四歲那年,北境戰爭重又爆發,燕帝愁眉不展,朝堂上下卻無一名武將敢站出來迎戰。

而在一片慘淡愁悶的氣氛中,江雲宛親眼見那不過十四歲的孩子步步上前,摘了帥旗,請纓赴北境作戰,堅守國土。

一去三年……

听聞他在一次守城戰時身中數箭,為救同袍同澤的戰友幾進幾出戰場,最後被圍剿時重傷垂死。還有一次被困峽谷,十天斷糧,他卻咬牙堅持決不投降,最終逃出生天。起初危險重重,幾乎每日枕著刀劍入睡,戰袍染血,傷痕累累,可一日日,他竟磨礪出了比劍鋒還銳利凜然的殺意和堅決,一次,大燕朔方小城中,幾十口無辜百姓被俘虜屠殺後,赤鋒營扛著血跡斑駁的戰旗,一次休息整頓也沒有,便直入荊朔!

三日屠戮。♀

听聞當時秦湑身側的軍師百般勸慰,赤鋒軍疲累不堪,不能再戰,而被秦湑一聲喝斷︰「普天之下,誰若屠我大燕百姓一人,我必殺盡他滿座城池。」

其後,北境梁軍不敢再犯,凡是見到那一襲銀盔鐵甲,黑袍披身的玉鏘侯,梁軍必會聞風喪膽,丟盔棄甲。

江雲宛淡淡一笑︰「不論秦湑娶不娶那個花痴公主,此戰我們贏定了。」

※※※

白玉石階上,雕龍盤鳳。文德殿前,人頭攢動。

燕帝已經整整三日滴水未進。

今日薄雨綿密,淅淅瀝瀝了半日,澆熄了酷暑燥熱,卻令殿前長跪不起的文武百官們皆染了風寒。在正午毒辣酷熱的陽光下曝曬了兩天,群臣莫不是汗流浹背,虛弱至極,皇帝滴水未進,忠臣們怎敢大魚大肉,于是紛紛面黃肌瘦地跪在殿前,哭喊震天,更有甚者,連額頭也磕得鮮血淋灕。

為的是什麼,還不是做戲。

這年也算是多災多難,長達七年的盛世似乎走到了頭,雲陽、樊陵等地整整一個夏天沒有下雨,沃土干涸龜裂變作荒地,一入秋便定是顆粒無收,再過幾日一場饑荒j□j近在眼前。

皇帝作為天子當然要與民共患難,饑荒的百姓餓著肚子,皇帝帶著百官們也要餓著肚子,並且痛定思痛要想出個法子來救災,這幾日燕帝滴水未進,但沒少了在祭壇祈雨祈福,讓自己一番愛民之心昭若日月,神明可鑒。

一陣喧鬧,忽地安靜下來。

沿著雕龍的石階,緩緩走來一位女子。

那襲寶藍底火紅螭吻戲鳳的大袖袍垂地,金玉帶上橫綴纓絡瑯佩,斜披錦綬,蔽膝上赤紅九鳳紋隨著步調搖曳,那九只火紅色鳳凰竟像盡數活了過來般,與螭吻相戲。陽光耀眼灼目地映著她的朝服,竟在眾人眼底成一片鮮活,如同鳳凰涅槃般的旖旎詭譎的景象。

而這一身袍,說明了她的身份。

除了當朝宰相,無人能有這一份雍容華貴,優雅富麗。

「諸位,今日這出戲也演夠了。」江雲宛淡淡一笑︰「大家與民共疾苦的心情想必皇上也都看在眼里,各自打道回府罷!」

她噙著一絲淺笑,雖說話時漫不經心,但那語調間的不容辯駁,令眾人冷汗淋灕。

身為大燕右相,卻整整三年未上朝!

自從玉鏘侯北上打仗,這位女宰相便嫌棄盛世太平,無聊得腦袋冒青煙,還不如在府里跟貴婦們搓麻將,剛開始幾日,她一連數天未上朝,皇帝遣人去問她原因,她擁著錦被道︰「臘月隆冬天,三更便起床實在有違人性,若皇上一定要臣去上朝,請容臣帶一襲錦被。」

果然,次日她上朝時便坐擁一層絨被,在御賜的椅子上睡到下朝。

燕帝居然對其百般縱容,見她睡得不自在,便讓她愛來不來,一年到頭,這位女宰相除了國宴時露面幾回,其余時間全都游玩山野,浪跡江湖,不知所蹤……

但江雲宛雖然不上朝,不露面,但在每次大燕遇到問題時都會給皇帝寄信。

如今,「三年不上朝相公」居然破天荒地來上朝了!

這說明,雲陽的旱災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了……

「江大人,聖上已經三日滴水未進,再這樣下去龍體堪憂啊!」太監總管眼淚汪汪地望著江雲宛哭喊道。

因為一群人皆是跪著,只能看見那襲袍的下擺和足上的白襪黑舄,卻見那衣擺一搖,「三年不上朝相公」竟然直接推了殿門走進去。

不過多時,殿內竟然有太監來通報皇帝傳膳。

一片無聲的歡呼,難不成皇帝絕食就是要讓這位「三年不上朝相公」回京來朝覲?

群臣不由得猜想來猜想去,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殿內此番究竟是怎樣的光景。

文德殿內,龍涎香燻得江雲宛昏昏入睡。

許久未上朝,今日五更便被素斂那丫頭的繡花針刺破了,才起來穿衣梳頭,還真是困得眼皮沉重。

燕帝坐在錦榻上,望見腳邊跪著的右丞相雙眼一闔,竟然流出了口水。

「江愛卿,你一氣氣三年,還真是好氣量!」燕帝怒道。

江雲宛揉了揉眼︰「皇上,您老人家出爾反爾在先,哪里有一言九鼎的君主威嚴。」

一陣冷冰冰的沉默,幾年未見,燕帝的頭發又白了許多,那雙陰狠的鷹眸也顯出了幾分老態,卻依舊熠熠閃光。

「既如此,朕便告訴你實話!當年玉鏘侯離京北上之前,曾經私下來找朕說,不要讓你一起去。」燕帝白了江雲宛一眼。

「如此小氣,他真是個小屁孩!」江雲宛怒道。

「他說北境戰亂,軍情險惡,不是一介女流可以胡鬧的地方,他說的不對麼?難道你一個女子要跟著赤鋒血戰,被圍剿,被斷糧,命垂一線?」燕帝壓低了聲音道。

江雲宛不做聲了。

三年前,她死死扯著少年的衣角,要跟他一起去,結果被燕帝派去的侍衛打暈了帶回府,再一睜眼時,秦湑已經出城了。

于是她悶悶不樂了許久,又听聞北境戰況險惡,心也揪成了一團亂麻,不听還罷,听了那些險境重重的戰報,她恨不得拿指甲抓花自己的臉,于是她便四處游樂,不問朝政,一是賭氣,二是她關心則亂。

幸虧,三年戰亂,北境的戰況一日好似一日,她也安下心來快意度日,只等戰爭結束。

只是,說好了一起平定北疆,那人居然拋下她一個,自己赴險去了,她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有時心事輕得像羽毛,有時擔憂重得如山倒,令她若有所失,無法安然。

「先不要賭氣了,朕這次絕食逼你回來,你還是有些良心的。」燕帝冷聲道。

「還不是因為雲陽百姓的鍋里已經沒有米下鍋了,誰擔心你?」江雲宛撇唇。

「那愛卿以為如何?此次災情深重,你可有選派去賑災的官員?」燕帝淡淡地問。

「皇上,微臣毛遂自薦,此次雲陽非我去不可,因為這趟渾水,實在有些深。」江雲宛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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