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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半個時辰過去了,通傳的人一去就沒了影兒,那個小角門閉得緊緊的,里面連點動靜也沒見傳出來,漸漸地,眾人也有些守不住端寧默然了,低低的說起話來。麥冬最是閑不住,趁便趕緊開口︰「哎,蘭子,你怎麼樣?嗓子好些了沒?能說話了不?」蘭兮搖搖頭,淡然的神情中透著些苦惱,喉嚨那里像堵了塊熱面團似的,又澀又癢又痛,不止不能出聲,連透氣都不易,真不知好端端的怎麼突然鬧了這麼一出,偏偏一大早的又被傳到這里,風口里站了這麼半天,嗓子越發干癢得受不了。
「倒是沒有發熱。」五朵面露不忍,小小的手又探到蘭兮額上,歇了歇,「哎」了聲,也不知她這是舒懷些了還是更懸心了。
麥冬眉一挑正要開口,卻見燕珠美目睇過來,不由閉了嘴。
「噓!」燕珠抬起食指靠到櫻唇上,斜睇一眼,風情萬般,那千嬌百媚之中卻有冷厲一閃而逝,蘭兮心念微微一動,視線挪了挪,緩緩掃了一圈子落回來,垂眸站好。
一時小角門打開,走出來四個麗衫美婢,也不言語,一人一排地從眾人面前款步走過,間或地伸出玉指點一點,「你」、「你」的,行至隊末,幾人對視一眼,打頭的那個便清聲道︰「剛才被點過的跟我們進去,其余人原地候著。」
大概有十三個人被點了出來,蘭兮等人都在。
這次被領進了鶴年堂。
「回老夫人,人都帶過來了。」
「嗯。秋月,你好生瞅瞅,揀那合眼緣的領了去。」
這是……連最遲鈍的五朵也回過神了,臉蛋連著耳根子慢慢紅了個透。
麥冬的耳根也紅了,不過不是羞的,而是惱的,這些人,一層層一道道地看,就跟人挑豬仔似的,真受不了。
蘭兮垂著眼簾,既希望她能挑中自己,又不希望自己被挑中,這秋月不用說,準是秋公子身邊的人,如能被挑中,就可以進離院了,近水樓台的行事似乎便利些,可這一去,無疑又處在了風口浪尖,暗里不知有多少雙眼楮盯著,只怕會陰溝里翻船……
「就她們四個吧。」秋月縴手一劃,始于燕珠,止于麥冬。
秋老夫人的目光落在秋月身上,沉了沉,轉而望向這雀屏中選且是連號的四人,目光相錯的一剎那,麥冬出列,屈身行了一禮,恭聲道︰「稟老夫人,婢子叫麥冬,她是蘭兮。蘭兮今兒忽然喉頭腫痛,出不得聲兒,老夫人明察,可否暫緩幾日,容她說得話了再隨秋月姐姐去當差?」
秋老夫人怔了怔,慢慢地浮出一絲笑意,看向秋月,秋月忙道︰「自然是待她身子無恙了才會派差事……」秋老夫人淡淡接口道︰「這一陣子公子病著,你們也辛苦了,既如此,你另外再選二個先帶回去,好好教著,你也能松泛松泛。」
秋月只得又指了二個人。
退出鶴年堂,秋月淡淡地掃了蘭兮一眼,領著人匆匆走了。
鶴年堂內,黃媽媽俯身為秋老夫人續上茶,輕聲問︰「那倆丫頭……您留下來,是另有安排?」
秋老夫人端起茶杯,緩緩道︰「讓她們去沉香閣,那兒,也該理理了。」
沉香閣內,麥冬揮開蓋在桌椅上的厚厚的簾幔,拉了個椅子坐下,又踢出一把椅子,招招手︰「蘭子你過來,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去離院嗎?咳,現在過去根本就是自討苦吃,你看出來沒,那個秋月雖然說一臉和氣,可你瞧她那行事根本敷衍得很,這是不願意往公子院里添人呢,還有那個老夫人,一看就是個人精,可居然由著秋月,這說明什麼?她看的可不是秋月的面子,而是秋月背後站的那位!一個想往里塞人,一個不想要,這祖孫倆的關系,也不怎麼好呢,這種事我見得多了,咱們沒事淌這渾水做什麼……」
也未必是關系不好,或許是,老夫人急著要為秋家開枝散葉,公子惦著他的那個「白首不相離」,于此事上觀念相左罷了。
「這沉香閣是什麼地方你知道不?這里呀,是已故的秋老爺,也就是秋公子他爹讀書的地方,秋老爺當年可是大翌朝驚才絕艷的才子呢,可惜英年早逝……」麥冬往後一仰,靠在椅子上晃,「上面二樓的藏書室,是很有名的,應該有不少珍本孤本,唉,可惜我沒什麼興趣,你想看麼,想看的話回頭可以上去瞅瞅。」
二人合力將擋灰的簾幔揭下,卷起拖到門外,又打了水輕輕地灑在地面上,用布細細拖一遍,那種濃濃的霉塵味道才淡了下去。
沉香閣臨湖而立,開著一大排窗子,視野極為開闊,遠遠的還能看到綠荷連天。這里的布置也挺簡潔,東邊一張書案,西邊一個畫架,後邊一張屏風,屏風後一張小榻,邊上立了個半人高的紅梅傲雪的花瓶,窗前掛著一副鸚鵡架子,牆角置著個炭盆子,若是生上一盆火,再蹲上一只鳥,竟不像塵封了近二十年的地方,仿佛昨天還有人在這里作畫寫字吟詩賞景呢。「她要我們打掃這里做什麼呀,真是……」麥冬怔忡地嘀咕道。
「我們上去看看。」麥冬忽然拉了蘭兮往樓上走。
樓梯上落了厚厚的塵,一步一個腳印。
麥冬一馬當先,「咯吱」一聲推開門,掩了口鼻側身閃了進去,迎面是一排排長長的書架,書架上倒沒有蓋簾幔,只是窗子都用厚實的簾子擋住了,外面陽光燦爛,卻只透了弱弱的一層淡光進來。「我去開窗。」麥冬說著往窗邊走,誰知她話音剛落,平地忽地起了一股陰風,將那低垂及地的厚窗簾刷地掀起,又刷地甩落,同時,窗外劃過「嘎」的一聲,淒厲響亮。
「啊!鬼呀——」麥冬尖叫著回身撲入蘭兮懷中,摟著她的脖子瑟瑟發抖。
蘭兮輕拍著麥冬,視線從房梁掠過,方才窗簾卷起時剎那的光亮中,她看到了一片青色的衣角……剛才那陣風,是警告吧?
她不想節外生枝。
扶住麥冬緩緩地往樓梯口退,一步,二步,就在蘭兮的手握上門把,很快便能將所有是非關在身後時,麥冬忽然掙跳出去,中氣十足地大聲嚷道︰「誰?誰在那裝神弄鬼呢?以為這樣就能嚇到人了?做夢吧你!識相的趕緊給本姑娘滾出來,不然待會兒有你受的!出來啊!再不出來,給本姑娘捉到了,丟你去喂狗!」一邊嚷著,一邊貓一般地竄了出去,往書架後撲,蘭兮慢了半拍沒抓住她,只好緊隨其後,心直直揪了起來,雖不敢再往梁上瞅,但全副心神的注意力可都放在那兒了,若是有個風吹草動,她得比人家快。
麥冬風一般地繞著層層書架跑了兩三圈,蘭兮亦步亦趨地尾隨了兩三圈,激起飛塵無數……眼見麥冬漸趨平靜,梁上亦無動靜,蘭兮暗暗長舒了口氣,這里塵重不透氣,她胸口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都快透不過氣了。
「真是晦氣!算了,我們下去吧!」麥冬跺跺腳,甩甩袖子轉身朝外走。
蘭兮揉著胸口欣然舉步——
卻見,麥冬毫無征兆地忽然回首抬頭,然後,「砰」的一聲軟倒在地。
接著一條青影從梁上飄下,落在蘭兮身前。
蘭兮呆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張了張嘴。
那人也是一怔,擰了擰眉,道︰「昨晚,是你?」
蘭兮忙斂了神思,默然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