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楚月重新去御膳房拿了一盒薔薇酥,匆匆趕回鳳儀宮已過午時正刻。♀
鳳儀宮中已經擺好了午膳,皇後見到她粗苯地提著個食盒進來,臉上倒也沒有怒容,反倒是關切地笑道︰「可是路上踫見了麻煩?」
楚月愧疚地低下頭道︰「是奴婢迷了路,這才耽擱了許久。」
「無妨,多走幾回便熟絡了。」皇後大度地揮揮手,讓她將食盒擱下,然後讓她一同坐下用膳。
用完午膳,皇後回寢宮休憩,讓楚月自己到處走走,熟悉熟悉環境。
楚月謝恩退下。偌大的皇宮中回廊水榭,勾心斗角。這回楚月請了一個嬤嬤領路,可兩人轉了半日也只將將弄清楚了宮中渺小的一隅。到了下午,嬤嬤有事先回鳳儀宮,她便一個人在宮中閑逛。
繞過御花園往東邊走,遠方似有一處的宮殿,陽光直射在白玉鋪造的地面上,泛著溫潤的銀輝,整個宮殿仿佛籠罩在一層雲霧之中。
楚月走近了幾步,只見飛檐上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鳳凰展翅欲飛,玉石堆砌的牆板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龍紋,那只宛若破雲而出的龍雕正對著檐上的鳳凰,兩兩對峙。
「你再往前走,就是祈神殿了。」身後傳來一個猶如環佩叩擊般明朗的聲音,「擅闖祈神殿者,格殺勿論。」
楚月微微一怔,轉過身只見一襲墨綠衣衫的明玉玨站在她身後。微風輕輕浮起他的衣袖,腰間的一枚玦佩輕聲作響,十分悅耳。
「見過太子殿下。」楚月連忙俯身行禮。
「起來罷。」明玉玨免了她的禮,白璧般無瑕的臉上一如往昔帶著溫雅的笑意,靜靜地望著她。
「祈神殿內藏了什麼寶貝,不許人進去?」楚月抬起一閃一爍的雙眼,滿是天真地問。
「噓。」明玉玨忽然湊近了些,伸出一根通透的手指抵在她薄粉色的唇上,「不許亂說,會引禍上身。」
明玉玨此刻離她很近,他身上淡淡的冷香透入她的鼻尖。溫熱的手指抵著她柔軟的唇,一雙明珠般的眸子此刻像是漾著漣漣波光,淺笑地將她望著。
待他將手指挪開,楚月看似失望地垂下頭,但又很快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欣喜地道︰「奴婢或許有辦法進去。♀」
「什麼?」明玉玨好奇地揚了揚眉。
「奴婢認識的人在祈神殿。」楚月說著,後退了半步,轉身就要朝祈神殿走去。
明玉玨一把拽住她的手,喝止道︰「你縱是認識國師,也進不去祈神殿的。」
楚月轉過一張笑得狡黠的臉,望著明玉玨道︰「殿下怎麼會知道,奴婢認識國師?」
明眸中波光微動,神色卻沒有動,明玉玨輕輕松開她的手,勾起嘴角莞爾一笑︰「你倒是聰明……」
楚月直勾勾地望著他臉上溫和的笑意,仿佛想從這宛若面具般的笑容後看出點什麼。
但是這笑容,卻絲毫沒有破綻。
「沒錯,本宮確實派人暗中跟蹤你。」明玉玨毫不辯解地坦誠道。
楚月目光平和地看著他︰「奴婢可否問殿下原因?」
「因為……這宮中有人要害你。」明玉玨修眉微皺,微微俯伏在她耳邊輕聲道,「而且,你不是那個人的對手。」
溫熱的氣息像羽毛般輕輕撩|撥她的耳朵,伴隨著明玉玨輕柔擔憂的聲音,心便像陷入了一汪深潭,禁不住沉溺在這觸手可及的溫柔里。
楚月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是在逼迫自己保持冷靜。
然後緩緩地偏過頭,看著明玉玨溫潤如玉的側臉︰「奴婢多謝殿下提醒。」
「嗯。」明玉玨淡淡地應聲,然後直起身子,臉上仍是那副月朗風清的笑容。
「若是沒什麼事,你還是早些回去為好。」他輕聲提醒道,「多留在宮里,便多一份危險。」
楚月嘴角揚起一絲微笑。其實于她而言,宮內宮外,一樣都是危險。
「謝殿下提點。若是無事,奴婢便告退了。」
「嗯。」
兩人點了點頭,楚月轉身告退。
轉眼過了未時,皇後娘娘仍在午休,嬤嬤說若是無事,她便可回去,明日再來。♀
楚月道謝了嬤嬤,趕在未時半前離開皇宮。
臨夏城的街頭,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楚月沒有直接回靖王府,而是在街上東轉了三圈西轉了三圈後,終于甩掉了身後跟著的一堆眼線,轉身走進了一家酒樓。只見那鏤金的招牌上龍飛鳳舞地寫著︰醉月樓——
醉月樓是皇城里最大的一個酒樓,一般只有富賈和顯貴花得起里頭的消費。
楚月在二樓要了一個雅間,慵懶地倚靠在軟榻上,一邊笑看樓下賣藝的歌女,一邊隨著歌聲用手打著拍子。
「請問,今日唱得是什麼曲?」隔壁隔間里傳來一個男子溫和的聲音。
楚月笑著答道︰「憶秦娥。」
隔間里溫和的男聲瞬時冷了下來︰「你來了。」
楚月將頭靠在隔間的畫壁上,微笑道︰「司命大人怎麼親自來接頭了?」
隔壁傳來江蓮毫無感情的聲音︰「听聞你新近升了女侍中,本座特意來恭賀你。」
楚月︰「呵呵。」鬼信。
「你目標太大,還是早早離去好。」楚月提醒道,「我可不想因了你,讓阿夜陷入危險。」
「阿夜現在好得很,完全沒有危險。」江蓮的語氣中有一絲不滿,「倒是你,你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自然一切如我所願。」楚月低頭捻著自己的頭發,眸中是勢在必得的自信,「不出兩個月,我便能功成身退。」
「你有把握能在兩個月里順利拿到神皇丹?」江蓮微微蹙眉。
「我當然有。」楚月回答得很干脆。
江蓮懷疑︰「你有什麼辦法,說出來給本座听听?」
楚月狡黠地笑道︰「你覺得有什麼辦法,一定能讓明非傾自己拿出神皇丹?」
隔間里沉默了良久,隨後緩緩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你……想讓他也中絕影毒?」
楚月眸中閃過一絲寒光,但很快被濃厚的笑意淹沒︰「難得難得,司命大人也有和我有同步的一天。」
「……」江蓮沉吟了片刻,「本座引以為恥。」
楚月只是笑笑,沒有答話。
「你為了達到目的,如此不擇手段?」江蓮沉聲道,「明非傾待你不薄……」
「我欠阿夜更多。」楚月打斷了他的話,臉上浮現出慘淡的笑意,「不過虱多了不癢,債都了不愁。我有的是時間,日後慢慢還。」
「情債你也還得起?」江蓮輕笑。
楚月嘴角一抽︰「你到底听了多少城中的傳言?」
江蓮垂眸︰「還好……」
隔間傳來楚月的一聲嗤笑。
江蓮只得岔開話題︰「你若是想給明非傾下毒,本座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絕影這種慢性毒不能一次下完,要分許多次下手。你有把握日日在明非傾身上下毒,卻不叫他查出任何端倪麼?」
楚月篤定道︰「我有。」
外頭懨懨的太陽慢慢西落。余輝照在楚月雪白的臉上,仿佛蒙了一層金紗,無法看清她臉上的神情。
她曼聲低吟︰「阿夜,一定會回來,戰燕,一定會復國。」
她的聲音很輕,但飽含著堅定。
江蓮臉上浮現出一絲了然的笑意︰「果然,本座猜得沒錯,你是……」
「噓!別出聲!」
他話還沒有說完,忽然楚月喝止住了他。
此時樓下的歌姬停止了詠唱。只見幾個錦衣人簇擁著一個玄衣老者魚貫而入。那老者年逾半百,卻依舊精神抖擻,渾身上下充滿著掌權者的威嚴。
「殷太傅?」江蓮出聲道。
「你認得他?」思及江蓮之父曾是神武大將軍,楚月眉頭微皺。
「嗯。」江蓮點頭。
「他不是重點。」楚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殷太傅來不來這里與楚月無關,只是她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進了醉月樓。
「那些人,你認識?」
「嗯,有明非傾的眼線,有皇後娘娘的眼線,大概還有太子殿下的眼線……」
「……」
江蓮無力扶額,沉聲道︰「現在怎麼辦?」
楚月沉吟了片刻道︰「你有沒有考慮過把你眉心那顆朱砂痣剜掉,太著眼了。」
雖然隔著畫壁,楚月仍是很明顯地感覺江蓮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本座翻窗出去。」江蓮作勢起身。
「慢著。」楚月止住他,「外頭不知有沒有埋伏,你這般大動干戈,只怕更會引人注意。」
江蓮沉住氣,看著底下幾個眼線似乎有上來打探的意圖。
「我出去引開他們,你乘機離開。」楚月說著,輕輕地拂了拂身上的粉塵,氣定神閑地走出雅間。
醉月樓里不乏朝中貴人權臣,是故殷太傅一進門就有幾個臣子上前熟稔地寒暄。
楚月找準機會,乘著殷太傅緩緩靠近之時,忽然拉住身旁的一個小二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小二被她問得一愣,下意識地說︰「不知道。」
「那你听好了。」楚月用極傲慢的語氣道,「我是皇後身邊的女侍中。」
小二更是愣了︰「所以……?」
「都快半個時辰了,我要的菜你們怎麼還沒上?」楚月面露不悅道,「若是你們膽敢怠慢我,仔細我去找皇後娘娘告狀!」
話音剛落,楚月便被幾個錦衣公子帶去殷太傅面前。
殷太傅進了一間高等雅間,居高臨下地坐在黃木椅上,悠然地打量了幾眼楚月,低聲道︰「你就是皇後身邊新來的女侍中?」
楚月仰起頭冷哼︰「知道還不趕快放了我,難道你連皇後娘娘都敢得罪?」
在殷太傅面前,仗著皇後娘娘耀武揚威。
楚月作得一手好死。
所以她一點也不意外自己被殷太傅氣急敗壞地教訓了一頓,差點被拖下去殺了當下酒菜。
楚月佯裝知道真相後嚇得魂飛魄散地跪在地上求饒,哭得一臉梨花帶雨。殷太傅也不想自己的心情被一個臭丫頭壞了,這才冷冷道︰「沒規矩的東西,去門口跪著。」
楚月被帶到門口跪著,假裝不經意地瞄了一眼外頭,那些眼線的視線很明顯都被吸引到了這間雅間內,江蓮那邊已是人去樓空。
不由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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