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深冬，殷太傅是打定了主意要慢慢折磨她，讓她將衣裙撩起，赤|果著膝蓋跪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不出片刻，白皙的膝蓋上便青紅了一片。
楚月強忍著疼痛，暗自在心中把殷太傅家的列祖列宗都問候了一遍。
而殷太傅則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眯著眼楮對左右道︰「本官定的天九翅還沒弄好麼？」
天九翅是魚翅中最珍貴的一種，楚月心中暗道，這老頭子還挺奢侈。
「回大人的話，屬下已經吩咐廚房加緊做了。」隨從應道。
殷太傅撥弄著手中的玉如意點了點頭。
恰是此刻，雅間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之所以熟悉是因為……天底下也沒幾個人敢連通報都免了，如此隨意進太傅訂下的雅間。
「殿下，這邊。」
果不如其然，一個俊朗的身影撩開門簾，側身讓一個頎秀的身影緩緩入內。
一雙錯金雲紋靴出現在楚月的視野中，步履輕盈地踩在堅硬的地板上，竟有種步步生蓮之感。
「殿下……」楚月抬頭，只見明非傾站在她面前，一身雪色白綢外披，長發撩在左耳後，一縷青絲垂下落在肩頭，襯得無瑕的容顏愈加清冷。他抬起細長的鳳眸，迤邐的眼尾仿佛暈開的墨痕，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楚月。
殷太傅猛然想起傳聞中，皇後身邊新晉的那個女侍中與靖王殿下千絲萬縷的關系，連忙站起身朝明非傾皺眉道︰「殿下，是這丫頭冒犯下官在先……」
明非傾轉過頭幽幽地打斷了他的話︰「誰說本王是來找她的？」
「呃……那殿下這是來？」殷太傅有些模不著頭腦。
明非傾漫不經心地道︰「本王听說你訂了醉月樓今日限量的天九翅。」
楚月嘴角微抽，有些不甘心地看著明非傾，無聲地抱怨道︰殿下，奴婢還不如一盤魚翅麼？
明非傾低睨她一眼︰當然。
楚月︰……
一旁殷太傅忙不迭地迎上前笑道︰「不曾想殿下喜歡，今日便由下官做東，殿下盡情吃個夠罷。」
明非傾「嗯」了一聲。聲音懶懶帶著一點鼻音，還挺好听。只是入了楚月的耳，便覺得像是一聲刺耳的嘲諷。
明非傾入席之後便不管楚月，殷太傅不敢怠慢，連忙命人奉茶。
楚月依舊跪在堅硬冰冷的地板上，雙膝微微作痛。她不時地朝明非傾投去求饒的目光，而後者卻只是一臉淡漠地看著她，看這眼神……似乎還有一絲欣賞的意味？
楚月認命地閉上了眼楮，只覺得膝蓋跪得一陣鑽心的痛。
就在此刻，雅間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楚月睜開眼，只見簾子被一只瑩白的手輕輕撩開，一處墨綠色的袍角飄然躍入她的視線。
是明玉玨。
他仍是一副溫潤公子的打扮，明淨的眼眸里漾著笑意，緩緩走近雅間。
楚月心道︰他……他總不該也是來吃魚翅的吧？
只見明玉玨宛若環佩般明朗的聲音道︰「玨兒听說，外公訂了這兒限量的天九翅啊。」
「……」
楚月默默地低頭摳著地板。
你們沒事吃什麼魚翅啊，鮫魚它是無辜的啊，它一臉血地看著你們啊！
身旁的殷太傅見明玉玨來，臉上露出慈愛的笑意道︰「玨兒快來。♀」
明玉玨點點頭，笑盈盈地偏過頭對著明非傾道︰「十皇叔也在。」
明非傾垂著眼眸淡淡地點了點頭。
明玉玨轉過身來，見楚月跪在一旁，微微睜大了眼眸，不由笑道︰「怎麼楚侍中也在。」
殷太傅瞥見楚月，神色立刻冷了下來︰「楚侍中不懂規矩，老夫待皇後娘娘好好禮教她一番。」
「這樣啊……」明玉玨故意拖長了音調，意味深長地沖楚月一笑。那眼神分明在說︰可要本宮救你？
那一瞬間，楚月忽然覺著明玉玨的形象十分高大，腳下仿佛踩著七彩祥雲，頭上仿佛頂了個光環。
楚月含淚︰奴婢要。
明玉玨微微一笑︰好。
楚月不由閉了閉眼，覺得他身上人性的光輝太過耀眼。
明玉玨轉過身子朝殷太傅走了幾步，微微俯子作禮道︰「外公，楚侍中剛剛入宮不久，規矩還沒學透，若是冒犯了外公，不妨看在玨兒的面子上，姑且饒了她這一回。」
殷太傅一愣，臉上明顯有些掛不住。
他不曾想明玉玨會為楚月求情。明玉玨是他的外孫，又是當今太子。于情于理，這個面子他都不能不給。但是……楚侍中觸了他的逆鱗，就這麼放過她，他又覺得盛怒難熄。
正在他為難萬分的當口，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明非傾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盞，徐徐直起身子對殷太傅道︰「楚月是本王府上的人，她冒犯太傅，乃是因本王教導不周，本王便替楚月給太傅謝罪。」
殷太傅嚇了一跳，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對明非傾道︰「殿下這、這，老夫如何受得起。」
「連皇叔都這麼說了，外公你就饒了楚侍中一回吧。」明玉玨順勢補刀。
殷太傅老淚縱橫︰老夫……老夫不過是稍微教訓一個丫頭而已啊……
最後，殷太傅他老人家月兌力地癱坐在黃木椅上，揮了揮手對楚月道︰「楚侍中，你、你速速起來罷。想來方才你也是一時糊涂，老夫便不追究了。」
「謝太傅大人！」楚月伏地叩謝，隨後扶著門扉慢慢站了起來。
她膝蓋上布滿著青色的淤痕，縱是稍微動一動膝蓋都是一陣鑽心的痛。
明玉玨苦笑一聲道︰「楚侍中的膝蓋若是壞了，日後還怎麼給母後辦事呢？」他說著，狀似不經意地笑瞥了一眼殷太傅。
殷太傅心頭一顫，方才明玉玨的眸中分明有警告的意味。
怎麼回事……
明非傾他不了解，明玉玨卻是他看著長大的，這個孩子怎麼看也不像會被美色迷惑啊。況且，這個楚侍中听傳聞里說，應該是靖王殿下的人吧。
不止是殷太傅，一旁無聲觀瞻的眾人都在心中默默念叨︰貴圈真亂……
而此時處于焦點中心的楚月生平第一次嘗到了有人撐腰的快感，不過撐腰這種事，其實只要一個人就夠了。
明非傾緩緩朝她走來，渾身上下似乎都縈繞著一種透骨的清冷，讓所有經過他的人都忍不住一顫。
他淡漠的目光輕輕掃過楚月傷痕累累的膝蓋，側目對殷太傅道︰「她這回教訓也受夠了，本王這便帶她回去了。」
殷太傅哪里敢說個「不」字，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明非傾也不管楚月，徑自無聲地朝門外走去。楚月一步一踉蹌地勉強跟在他身後，顯得很是狼狽。
待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殷太傅扭過頭看了明玉玨一眼，目中似有埋怨︰「玨兒，一個丫頭罷了，你為何要替她求情？若不是你，靖王也不會跟著道歉，害得老夫……」
他說著，連忙撫著胸口順了順氣。
不過想起明非傾他仍覺得後怕。為何他明明是在道歉，目光卻冷到骨子里，一股強襲的威懾力叫人不得不在他面前低頭。
一旁的明玉玨看了臉色青白的殷太傅一眼，非但沒有上前安撫，反倒微微哂笑︰「外公真是年紀越大越糊涂了。」
「你說老夫什麼？」殷太傅擰了擰眉，很是不悅地看向明玉玨。
明玉玨依舊淺淺笑著︰「外公還是好好想想罷，不要稀里糊涂地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
殷太傅胸口忽地一悶，目光沉沉地看著面前似乎昨日還是個懵懂孩童的明玉玨。
一瞬間，他覺得明玉玨似乎是長大了……但，又似乎是他從未看懂過這個外孫。
「外公若是無事的話，玨兒就先告退了。」明玉玨乖巧地笑著向殷太傅告退。
殷太傅揮了揮手讓他退下，自己則一身疲憊地靠在椅背上。
「大人，天九翅已經弄好了。」隨從說著，門外有人撩簾進來，店里的小二端著剛剛煮好的天九翅，恭恭敬敬地放在殷太傅面前。
熱騰騰的魚翅散發著誘人的香味，但殷太傅卻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原本還以為，可以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坐下來吃頓飯。最後，卻是他獨自一人留下……
見他不動筷，隨從有些奇怪地喚道︰「大人……」
殷太傅臉上露出一種力不從心的倦意，揉了揉眉心道︰「不吃了，回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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