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腹黑 第二十章(捉蟲)

作者 ︰ 血軒宇

漸漸入夜,街上燈火搖曳,人聲嘈雜。兩人回到靖王府,楚月的膝蓋青腫了一片,越凌拿來了傷藥,她坐在房中撩開衣裙,仔細地將藥膏抹在膝蓋上。

待明非傾沐浴更衣完回來,楚月才放下衣裙,皺著眉毛像散了架般癱坐在椅子上。

「明日奴婢可不可以請假,不去宮中啊?」楚月倦意深厚地抬起頭望著明非傾。

明非傾側目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少裝。」

楚月微微斂容,辯解道︰「皇後娘娘只讓奴婢干些跑腿的活,如今奴婢的膝蓋傷了,怕是跑不動了。」

明非傾沒有搭理她,憑空冒了句︰「後天是宮中年末的冬日宴。」

楚月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明非傾眸光一沉︰「若是本王料得沒錯,冬日宴上陛下便會正式向本王提出封地一事。」

楚月懵懂地點了點頭︰「那殿下是打算允諾,還是婉拒?」

明非傾淡漠道︰「皇上若是不信我,無論我封去哪里他都不會安心。皇上若是信我,我縱是留在皇城又如何?」

楚月默默擦了擦汗,然後及時並狗腿地表明了忠心︰「無論殿下去哪里,奴婢都會跟著殿下。」

「是麼?」明非傾忽然眸光驟冷,「那你為何同明玉玨扯上瓜葛?」

楚月抬頭對上明非傾那雙清冷的墨瞳,心中緩緩明白了什麼。

看來雖然明面上,明非傾和明玉玨這對叔佷的關系還算過得去,暗地里卻是波濤洶涌。轉念一想也是,若是皇上忌諱明非傾且久久不能除他,那麼這個問題都會順勢留到後代,也便是明玉玨身上。

為了證實心中猜想,楚月小心問道︰「殿下不喜歡他?」

明非傾輕輕闔上眼簾,濃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本王為何要喜歡一個六歲起就想著如何害死本王的人?」

「……」

楚月呆了呆。從兩人的氣場來看……怎麼也是明非傾害死明玉玨的可能性更高一點?

見她不信,明非傾也懶得解釋︰「你離他遠一些為好。」

楚月面上訕訕地點頭。心里卻禁不住血脈膨脹,明非傾、明玉玨、皇後、皇上,神武皇室的這點破事,好似遠遠比她想象中的復雜。

屋內燈火通明,明非傾緩緩睜開瀲灩的鳳眸,烏黑的瞳仁仿佛筆尖暈染的一滴濃墨。

冬日宴留給他的記憶都不太美好。光是回想起來,便覺得渾身透涼。

明非傾淡淡地盯著面前的楚月看了看,然後忽然欺身上前將她攬入懷中。

楚月只感覺身子被拉入一個溫熱的懷抱,頭正擁入明非傾的胸膛。明非傾只穿了一件素色褻衣,長發微濕散落在肩頭,身上隱約透著溫熱氤氳的水汽。雖然隔著衣料,但他身上淡雅的體香,胸膛的心跳聲都清晰無比。

「殿下?」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親熱,她實在措手不及,「殿下是不是覺得冷?要不奴婢去拿件厚衣服來?」

楚月的身子很暖也很柔軟,明非傾將下巴擱在了她的肩窩上,長而濃密的睫羽輕闔,安謐地伏在她耳畔輕聲道︰「不必了。」

原本平靜的氛圍不由添上了幾分旖旎的曖昧。但楚月卻偏偏很煞風景地嘆了一口氣道︰「殿下,奴婢三天沒洗澡了。」

環抱著她的身子果然一僵。

明非傾臉色青白地低頭看著懷中人︰「……真的?」

楚月無比肯定地道︰「自然是真的,奴婢現在還覺得後背癢癢的。」

明非傾忽然覺得渾身都瘙癢起來,連忙松開楚月,整個人向後挪出去兩尺。他閉上眼楮,像是在極力壓制住怒氣地道︰「你先下去。」

「好的殿下。」楚月一邊干脆地回答,一邊準備出門。

本以為逃過一劫,卻听明非傾急躁地朝門外喊道︰「越凌。」

一直候在外屋待命的越凌聞聲連忙走進來朗聲道︰「屬下在。」

「把她帶下去沐浴,不洗滿一個時辰不準出來!」

「……」

楚月深刻地明白了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一個時辰後,她皮膚泡得發皺地從浴桶里出來,施施然地換上干淨衣裳,重新回到明非傾房中。此時明非傾已經和衣睡下,她便照往常般睡在外屋,一夜輾轉難眠,一直到黎明時分才沉沉跌入夢境——

孤然傲立著的宮殿,高聳的深紅色椒牆仿佛一張牢籠,將形形j□j的人囚禁其中。

「吶,阿夜,我們出宮去好不好?」

她抬起略顯女敕女敕的鵝蛋臉,破雲而出的陽光透過紙窗,照在少年溫雅的臉上。

他皺了皺秀眉,有些為難地道︰「最近不太平,外頭很危險。」

「可是……阿夜,我想出去。」她抬起眼楮呆呆地望著窗外的天空,瞳孔仿佛純淨的琉璃,卻溢滿哀傷。

少年望著她的眼神,只知道她眼神哀傷,卻不知她心中怨恨。

最後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揚起唇角溫和堅定地道︰「好。我帶你出宮。」

宮外的天空其實和宮里沒什麼兩樣。依舊是藍天白雲,春風微醺。

只是那次出宮,確實出了意外。他們剛剛走上街頭,便被幾個刺客跟蹤著,逼得無路可退,最後逃進了一處山林。

少年將她藏在樹上,囑咐她無論發生什麼千萬不要出聲,然後縱身躍下和刺客血戰。

即便是被譽為百年來最接近戰神之魂的少年,他畢竟才只有十三歲,無論如何也不是幾個老練刺客的對手。

地上相繼狼藉著刺客的尸體,渾身是血的白衣少年陷入苦戰。素手執劍的他是另一個人,平日里溫文爾雅的臉上此刻滿是堅毅冷然的殺意。

而她藏在累累樹枝里,安靜地看著他陷入重重包圍,安靜地看著他的白衣被血染紅,安靜地看著他即便豁出性命也要保護她的堅毅眼神。

她只是冷笑︰戰雲夜,你這個可憐蟲。

看著他倒下,她沒有心疼,看著他重新站起來,她沒有欣喜。只是麻木地看著地上的尸體一具接著一具,看著他渾身被血染紅。她就這般眼睜睜地,看著他右手筋被人挑斷,劍從手中滑落,落在地上。

被譽為最接近戰神之魂的少年,執劍的那只手在她面前被人廢了。

眼前只剩下最後一個敵人,她明明可以出手阻止,卻冷眼旁觀。他倒在地上,長發紛亂,血色宛若殘陽。

原以為這一切就會結束了。這個她最恨的人,今日將喪命于此。她也說不出,那一刻是喜是悲。

但是他沒有死,在敵人以為勝券在握分神的剎那,他忽然用左手執劍狠狠地刺穿了對手的心髒。

這一擊殺拼盡了他最後的力氣,但他臉上卻露出安心的笑意。

因為他知道,她安全了。

她望著他臉上的微笑,莫名地覺得刺眼。眼前這個人,他是天之驕子,是所有戰燕人心中的少年戰神。他可以肆意享受父皇的寵愛,享受所有子民的景仰。而她,卻被人遺棄在暗無天日的冷宮,活下去的每一日都是艱辛。

她從樹上下來,一步步走到他身邊。他倒在血泊中,虛弱地看著她一點點走近。

她在他瞳孔中里看到自己蒼白的臉,看到自己睜大了眼楮,滿是驚恐。

他艱難地對她微笑︰「對不起,嚇著你了。」

她微微一怔,血泊中少年的瞳仁仿佛被水洗過,慢慢變淡,只听他帶著倦意地道︰「若是我就這樣死了,你心里會不會好受一點?」

她望著他,僵硬地點了點頭。

少年淡淡地笑起來,濃長如羽的睫毛微微顫動︰「對不起……」

她听到自己的聲音有一絲顫抖︰「為什麼和我道歉?」

少年吃力地維持著蒼白的笑容︰「因為我很自私……以往我有很多次機會可以送你出宮……但是……我不能離開皇宮,所以……我也不讓你走。」

他那雙與她如出一轍琉璃般明淨的瞳仁定定地望著她,忽然笑得像一個孩子︰「在這個皇宮里,我只有你……」

她臉上那層堅硬的冰霜終于慢慢瓦解,一直保持在唇邊虛假的笑容仿佛轟然崩塌。

「別說了。」她伸出手輕輕地蓋住他枯萎的薄唇,俯在他耳邊輕聲道,「好好睡一覺,等醒來我們就回去了。」

少年睜著那雙琉璃瞳仁望著她,慢慢地輕闔上雙目,露出安謐的睡容。

她將他背起來,才發現原來他那麼瘦,細長的胳膊壓在她的肩上,他的側臉輕輕地貼著她的臉,她仔細地聆听著他安穩的吐息。這一刻,仿佛世上安靜地只剩下他們二人。

回皇宮的路似乎很長,她徘徊在黑暗中,走了很久似乎都沒有盡頭。

最後終于走到了,卻是一直大門緊鎖的冷宮。

肩頭忽然一輕,她轉頭一看,少年已經不見了,而自己依靠在冷宮那堵深厚的宮門上。

「阿月,你在嗎?」

門的另一頭是熟悉的聲音。

她垂下頭,沒有答話。

「阿月,你听我說,大夫說我的右手雖然不能練劍了,但是沒關系啊,我還有左手。」

少年沉默了片刻,沒有听到她的回答,語氣中似乎有一絲神傷。

「阿月,為什麼要把自己關起來?」

宮門另一邊的她環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緊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少年的聲音依舊輕柔,語氣卻滿是哀傷︰「阿月,你是在懲罰自己,還是在,懲罰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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