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2-24
衛鞅和管乙是不會去見魏國朝廷的人的,對付龐涓使者的任務,自然交給秋實。挺老實的一個孩子,但是坐地起價,敲個幾倍的價錢這種小事,還是能讓人放心的。
管家來報,說楚國商人屈阜求見。
當年,管乙曾經和景監打過一架,輸得沒脾氣。這時候躍躍欲試,看看當了兩年多的無名軍總教官之後,是否能將景監打趴下。
衛鞅笑著說︰「日後也許同朝為官,還是友善些好,等大家熟了,隨便你怎麼和他打。」
打扮成商人模樣的景監,被迎入前堂,雙方行了商賈間的禮儀。
「景監兄,秦國又有危難了?」衛鞅屏退管家之後,笑著說。
景監頗為尷尬的笑著搖頭,道︰「沒有,托先生的福。」
衛鞅一副大家無恙同喜同喜的樣子,繼續問道︰「秦國沒有危難就好,你好我好大家好。莫非你是來買常氏商社的鐵劍的?景監兄有所不知,常氏商社的鐵劍,馬上就要大幅提價。不好意思的說,秦國人恐怕買不起,別忘了,你們還欠了我五萬金,至今差不多一年了,該還五萬零三千五百金。有錢的話,最好是先還債,再買劍。」
景監又笑著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竹筒,從竹筒里掏出一卷紙來,交給衛鞅,說道︰「先生,請先看這個。」
衛鞅繼續說道︰「沒錢清帳的話,也不要緊,不過好歹把利息先還上。不然,我的五萬金白白打水漂了,也那你沒辦法啊。我的意思,你明不明白?」說話的時候,和管乙一大一小兩個腦袋,兩小兩大的四只眼楮,湊到一起,看紙張上的內容。
求賢令︰昔我穆公自歧雍之間,修德行武。東平晉亂,以河為界。西霸戎翟,廣地千里。天子致伯,諸侯畢賀,為後世開業,甚光美。會往者厲、躁、簡公、出子之不寧,國家內憂,未遑外事,三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諸侯卑秦,丑莫大焉。獻公即位,鎮撫邊境,徒治櫟陽,且欲東伐,復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
「求賢令?」衛鞅看完點頭,毫無意義的問道。
景監點頭,細細觀察者衛鞅的臉色,希望君上情真意切的求賢令,能讓這位令他佩服不已的奇人有所觸動。
衛鞅皺了下眉頭,說道︰「來的太晚了。」
「太晚?」景監當然明白衛鞅的意思,只是配合的提出疑問。
衛鞅道︰「去歲六國聯軍退兵之後,就應該發了,等到今年,豈不是浪費了整整一年時間?你以為秦國的日子過得很安逸,外部環境平靜的機會很多啊。」
景監笑了兩聲,雖然認同衛鞅的觀點,卻不敢多做評判。
衛鞅似乎醒悟,忘了表演,看了管乙一眼,拍案大聲贊嘆道︰「秦公壯哉,一紙求賢令,歷數先人之過,以示誠心求賢。壯哉,此五百年一見之宏文。」
管乙也大是感慨,道︰「秦國有此君,天下賢士安能不至,何愁秦國不強。」
景監心里一陣惡寒,這兩個家伙,也表現得太假了吧。
衛鞅笑道︰「景監兄是打算借助我常氏商社的力量,幫你們把賢才送到櫟陽去?說吧,多少錢一人,少于百金,免開尊口。」
景監似乎早熟悉衛鞅的品性,也笑道︰「賢才入秦之事,六國雖可能阻攔,卻也不敢勞動先生出力。先生見了求賢令,知秦人求賢之心切。然而,六國卑秦,山東士子素不入秦,如何才能得賢才入秦助我秦國,懇請先生教我。」
衛鞅朗聲大笑,道︰「很簡單,不論別人去不去,我去。」
景監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听錯了,傻笑兩聲,眼楮定格了一下之後,忽然激動的聲音發顫,道︰「什麼?先生可是當真?」
衛鞅奇怪的看著管乙,問道︰「我說了什麼?」
管乙搖頭,道︰「我沒听清。」
景監急了,道︰「先生莫要玩笑。」
衛鞅拉下臉,道︰「一個條件,我用士子衛鞅的身份入秦求仕。不希望任何人得知,衛鞅就是常樂,常氏商社是我的。」
景監馬上承諾︰「絕不敢泄露。」生怕衛鞅來一句,我跟你開玩笑的。
衛鞅道︰「不管將來秦國給我多高的爵位,多大的權力,只要這件事泄露,我即刻翻臉走人,常氏商社全線撤離秦國,永不入秦。也許我沒有能力幫助秦國強盛起來,但是我絕對可以讓秦國永無翻身的機會。」
景監甚是忐忑,不知衛鞅為何始終強調不得泄露這個消息,卻不敢有絲毫違背。可是紙包不住火,萬一是別人在秦國認出了衛鞅,豈不是要壞事。
衛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放心,我成立常氏商社以來,實際上見過的人並不多,能記住我容貌的,更不多。這些人要麼不會泄露,要麼沒有機會在秦國見到我。」
景監終于笑了,道︰「先生要是殺我,並非沒有機會。可見先生是為我好,景監寧死也為維護此諾言。」
衛鞅也笑,景監現在可以承諾,難保以後會有甚麼意外,說道︰「景監兄,你也經商,該知道去年有一陣子,整個韓國市場蕭條,商賈停頓的事。」
景監不知衛鞅為何岔開話題,微微點頭。
衛鞅道︰「我可以告訴你,這件事就是我干的。韓國人至今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更不知道我已經悄然無聲的撈走了他們一大把財富。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我真的有能力讓你們秦國永無翻身的機會,我不認為秦國有能力抵御常氏商社的攻擊。」
這種事,不能單靠信任二字。只有強大的震懾力,才能讓對方不敢輕舉妄動。
景監在衛鞅面前,似乎習慣了滿頭冷汗,汗流浹背。他也關注過韓國的經濟蕭條,可根本毫無頭緒,簡直比當初六國聯盟的分崩離析還要莫名其妙。不料,竟然又是出自衛鞅之手。可見衛鞅的手段,簡直神出鬼沒,假如他用同樣的手段攻擊秦國,即便秦國人知道是衛鞅所為,也將束手無策。
衛鞅笑道︰「這事就這麼定了,求賢令你拿回去。等我打理完一應的雜務,不過一兩個月,就動身,你不必管我。別人沒有我這般爽快,不急一時。大梁那邊,常宅里,有個家伙叫段冷,你把他送到秦國去吧。」
「段冷?」三晉的主要官員姓名,景監熟記于胸,只是不敢肯定此段冷是否彼段冷。
衛鞅點頭,道︰「韓國段氏,原韓國司行從事,司商,段冷段大人。如今段氏敗亡,他是常氏商社的奴隸。」
景監激動得,離去的時候,跨過門檻,險些摔了個狗吃屎。滿心喜滋滋的,像吃了蜜糖,好像這輩子沒這麼開心過。今天非但神奇的請動了衛鞅,見衛鞅之前,他只抱了萬分之一的希望。還順道撈了個韓國的高級官員,簡直就是賺的滿盆滿貫。
听到衛鞅在背後大喊︰「哎呀,差點忘了,景監兄,什麼時候還我五萬零三千五百金?」的時候,假裝沒听見,加快了腳步,三兩下就出了前門。
管乙笑道︰「景監在我們門口守了好些日子了吧,來的這麼及時。」
衛鞅點頭,道︰「這家伙從來都是躲到家里等人的,難得老實一次,在外面等。估計還準備了滿肚子的說辭,可惜一句都沒能不上,全堵了回去。」
「冰兒他們應該到了商於那邊,不用一個月就能安定下來。一營、二營共兩百七十個無名軍,足可以應對風險。到時候,我們可以放心入秦了。」管乙說道。他不知道衛鞅何為對秦國如此提防或者說忌憚,但是他相信衛鞅這樣做,一定有足夠的理由。
這些年來,衛鞅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入秦做準備。
沒有人會因為多余的顧慮或者虛無縹緲的擔心,而耗費無數心血,創建一個龐大的常氏商社,組建一支無敵于當世的無名軍。而常氏商社和無名軍,很顯然就是入秦前的準備工作。
衛鞅長長的舒了口氣,道︰「喝酒?」
管乙笑道︰「好。」
酒是好酒,肉是上好的鹿肉。秋實新找的常宅大廚,手藝好像還不錯。
「六哥,我們好久不曾暢快的喝酒了。」管乙說道,他們兩個人上一次暢快喝酒,好像只有在青禾谷的時候。
兩人哈哈大笑。
「六哥,起初,其實我只是想當一名將軍,領著大軍攻城略地,名垂青史。」管乙喝得迷糊。
「如今呢?」衛鞅也喝得迷迷糊糊了。
「如今?我想有目的的領兵打仗。」管乙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六哥曾經說,只願做一個富家翁,平平靜靜的制作毛筆,造出紙張來,賣個大價錢。後來,卻被逼著,一步一步走到現在。」
「也許不是因為有人逼迫,而是我越來越覺得,單單做富家翁,每日里吃好喝好,對不起衛鞅這兩個字。衛鞅,就要為萬民立法。管弟,我從來不曾跟任何人說過,也許你已經猜到,其實我是法家法派,師從——狗日的,老子不記得師從那個王八蛋了。」
衛鞅大笑,然後什麼都不知道了。